城市像一块被雨水浸透的灰色巨岩，林序站在心理咨询中心十七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街道上流动的车灯，它们如同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挣扎着，却划不破这片沉重的暮色。
收音机里，新闻主播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报着快讯：“……近期，全市范围内‘突发性情绪失控’事件呈上升趋势，专家呼吁民众保持心态平和，如遇不适请及时就医……下面是一则财经消息……心态平和？”
林序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这世界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焦躁，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里，像不断降低的气压，预示着风暴的到来。
“林医生，下一位访客到了。”
助理的声音从内线电话里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她进来。”
来的是一位年轻女性，名叫李婉，面容憔悴，眼周是浓重的黑眼圈。
她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双手却紧紧绞着衣角，诉说着近期的失眠、心悸和无端的恐慌。
“……尤其是听到尖锐的声音，比如指甲刮过黑板，或者突然的汽车鸣笛，我就感觉……感觉脑子里有根弦要崩断了！”
李婉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序静静地听着，目光温和而专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份平静之下，另一种感知正在悄然启动。
他不需要刻意去“读心”，就能感受到从李婉身上弥漫开的、如同实质般的焦虑“情绪辐射”，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他大脑的皮层。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诅咒。
他能感知、吸收，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梳理”他人的极端情绪。
代价是，这些被吸收的负面情绪会沉淀在他心底，如同淤泥，让他日渐麻木，夜不能寐。
“李小姐，请看着我。”
林序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我们尝试一下，找到那根让你紧张的‘弦’。”
他引导李婉进行深呼吸，同时，他集中精神，主动去“触碰”那股盘踞在她意识深处的焦虑。
这不是删除，更像是……疏导。
他将那混乱、尖锐的情绪能量缓缓引入自身，用自己的意识作为容器去承受、去化解。
过程是无声的，却凶险异常。
林序能感到那冰冷的焦虑感顺着无形的通道涌入，让他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胃部泛起不适。
他必须极度小心，确保自己只是“疏导”而非“吞噬”，否则他可能会被对方的情绪同化，甚至引发更糟糕的后果——那是他内心深处不愿触碰的禁区。
几分钟后，李婉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奇怪，感觉好多了。
林医生，您真厉害，只是说说话，我就……是你自己找到了平静。”
林序微笑着打断她，脸色不易察觉地苍白了一分，“回去后尽量避开刺激源，如果再有不适，随时可以预约。”
送走千恩万谢的李婉，林序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轻轻按着刺痛的太阳穴。
又一个灵魂的碎片被他承载，代价是今夜注定无眠的辗转。
他渴望平凡，渴望像普通人一样，对旁人的痛苦只是报以同情，而非感同身受甚至引火烧身。
但他做不到漠视。
每一次感知到那些痛苦的灵魂，他体内某种本能就会驱动着他去“净化”。
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林序先生，我们观察到您在情绪疏导领域的独特才能。
‘情绪污染’并非孤例，世界需要您的力量。
明日十点，市中心‘沉默咖啡厅’，秦怀仁教授期待与您会面。”
信息末尾，附带着一个简单的加密文件标识。
林序的心猛地一跳。
秦怀仁？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国内顶尖的心理学与异常现象研究领域的泰斗。
更重要的是，“情绪污染”这个词，官方从未使用过，只在某些极隐秘的研究圈子里流传。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能力，似乎还知道他正在对抗什么。
他走到窗边，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照不亮他心底升起的寒意。
这个世界平静的表象之下，裂痕正在蔓延。
而他自己，似乎早己被某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牢牢锁定。
这条信息，是救赎的邀请，还是更深漩涡的开端？
他不知道。
但他清楚，明天的会面，他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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