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酒馆的招牌灯摇摇欲坠，风沙像喝多了的赌客一样，一阵阵扑进门缝，搅动着屋里浑浊的气味。
有个家伙缩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风衣领子高高翘起，脸上的灰尘早己胜过了酒馆的墙灰。
他的靴子半埋在木板缝里，只露出一只比老板娘还旧的马刺。
杰克·麦格雷在这儿习惯了独处，但今天看起来他连独处都做得有些狼狈。
“唉，老板，来一杯喝了不会让我忘了自己名字的酒！”
杰克把帽子横甩进柜台——准头差得让安妮皱了皱眉。
安妮是镇子上最能喝酒、最能掏枪的女人，今天却只回了他一个干巴巴的鼻音。
“你上次喝了我的‘大荒原’，还记得自己谁吗？”
杰克舔了舔老婆嘴（那是他的小胡子），眨眨眼：“谁说那不是我想不起来你上次还欠我两毛？”
他翻找口袋，只翻出一枚从赌场门前捡来的旧骰子。
酒馆里其他牛仔见状，笑作一团。
风声拍打着窗户，但屋内更像一群鬣狗围观同伴被沙锤击中后跳舞。
身后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她穿着磨损的马靴，手臂上搭着黑色披肩，步伐带着淡淡的节奏感，像舞台上的女枪手。
莎曼莎·蓝花的到来不带一丝温柔，但安妮酒馆这灶台下的温度蹭地高了许多。
杰克用余光瞄着她，尽力装作无所事事，却不由自主地坐首了两分。
莎曼莎径首走到吧台，语气冷若冬日：“一杯白麦酒，半杯就够。”
她的手指敲击桌面，每一下都像是在提醒杰克他的口袋空空如也。
安妮很少对别人奉承，但还是拿出最干净的杯子递给了莎曼莎。
杰克咳嗽一声，试图开启他的“荒原搭讪术”。
“这酒馆只有两种人——会喝的和被喝的。
我猜你是前者，不然也不会跟这群土匪喝在一块。”
莎曼莎的目光像两粒没兑水的火药丸：“你认为自己是哪种？”
她淡淡道。
“我？
我就算是被喝，也想被你喝。”
杰克假笑，内心却在盘算怎么能借机逃掉昨晚闹的赌场债。
莎曼莎没笑，反倒转身端起酒杯，站到一旁的赌桌边，单手挽住左轮枪柄。
气氛陡然变得紧绷，像一串折断的琴弦。
杰克没犯怵，反倒越发不靠谱地凑了过去。
他靠在桌沿，假装研究那些赌客手里的烂牌：“听说今晚赌桌上可能会飞出点什么，不是钞票就是子弹。
我这人命硬，通常只挨子弹。”
胖子哈里正和别人比着骰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命硬？
你上周都能让酒馆的猫咬一口发烧一周，杰克，你这命铁定有点软。”
众人哄笑，酒馆里掺杂着烟草、骨头和小镇的灰尘。
突然，一声枪响，一枚酒杯掉落在柜台边，晶莹的液体撒在老安妮的围裙上。
莎曼莎收回手，她没击中任何活物，只是精准地把一只试图偷钱包的小贼钉在了原地。
众人的哄笑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小贼瘫坐在木地板上，脸色比灰泥还惨，哆哆嗦嗦地举起手：“赏金猎人……不，不知者不罪啊！”
杰克却趁机上前一步：“你看，我就说了吧，这家酒馆今晚不是钞票就是子弹。”
他冲莎曼莎挤了挤眼，想把自己也归入“手快”的阵营。
莎曼莎没理他，只是拿出一张印着猩红胡子的通缉令丢在桌边，冷冷问向安妮：“有人见过猩红胡子最近出没的踪迹？”
酒馆里一阵沉默，胖子哈里偷偷往后一缩，侍应约翰假装自己是柜台上的海盐罐子。
只有杰克还在晃着杯里的酒，像一只准备溜进鸡窝的浣熊。
安妮擦了擦桌子：“你要找猩红胡子，那得先问问大胡子乔。
他刚在后院给自己的马披毛衣，脾气比这酒还烈。”
杰克一听大胡子乔，心里一动。
他对牧场主的传说不陌生——那人曾是黑帮打手，能用手斧劈开煎蛋却收养了比自己多的孤儿。
他暗自盘算，这帮人头顶各种谜团，说不定能连上自己家被劫的旧账。
莎曼莎把通缉令又折了两折，揣进马鞍包，转身出门。
杰克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他顺手拿了吧台一包干瘪的牛肉干，插到靴筒里。
安妮笑着摇头：“你要是把偷吃咸牛肉的本事用在干正经事上，早就成镇长了。”
门外的夜色像浸过烈酒，沙尘随风而舞，镇上的大赌场灯火透着浮夸。
杰克跟着莎曼莎一路向后院走，院里马鞍堆积成小山，一个巨影正跺着脚、发着牢骚：“谁敢偷我的药草！
我这胡子都快气歪了！”
大胡子乔一身黑色皮衣，两条胳膊就像抢银行的铁门，腰间悬着三条不同时代的腰带。
他看见杰克和莎曼莎，有些不悦地低喝：“酒馆又丢谁的钱包啦？
你们要是来找茬，我的马都能踢跑你们！”
莎曼莎上前，亮出通缉令：“知道猩红胡子最近在哪沾着沙子喝酒吗？”
乔瞟了一眼，捻起胡子道：“这家伙啊，上周还在东边的枯井附近做买卖。
我听说他最近对一份宝藏地图感兴趣，眼红得像火炭一样。”
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他的事儿，最好别搅合进去，荒原比你们想的要脏。”
杰克假装镇定，有意问道：“说不定有人比泥巴还能混出花来。
你见过我的家吗？
被他那帮手劫了，那天我正在数袜子上的洞，没想到洞都被他们捡走了。”
乔咧嘴，“你家袜子值钱？
猴子都不偷。
要不是猩红胡子，这镇上的牛都能睡地板。”
莎曼莎皱了眉头，思索片刻：“那份地图，你可知道落在谁手上了？”
乔环视西周，低声说：“听说赌场老板手里有个卷轴，外头写着‘百年藏宝’。
但那地方连疯马都不敢踏进去。”
杰克本能地摸了摸鼻尖，“疯马？
上周还有个喊自己疯马的小子跟我抢玉米饼，被我的假牙吓跑了。”
乔乐了，“你这嘴皮子，能骗得老鹰下地喝水。”
就在众人交谈时，后院里传来一个奇怪嗝声，一名瘦长男人晃了出来，指头上缠着三根草药藤蔓。
他仰头自言自语：“这荒原的药草啊，要和酒调着喝才见效。
我皮特·波普，荒野第一医生，自制的药酒能让死人唱歌！”
杰克眨了眨眼，看这医生像个法子手，“死人唱歌？
你要是能让我的债主唱歌，我就把这牛肉干分你一半。”
皮特一边把草药插进帽檐，一边瞄了眼莎曼莎：“赏金猎人？
不错，正需要你帮我捉个滑头病人，病得都不认账了！”
酒馆院子里乱得像一锅炖咸菜，气氛却莫名有了点温度。
莎曼莎低声道：“我们得进赌场问问那地图的事。”
杰克点头，皮特则拍拍自己的破旧药箱：“你们问地图，我蹲边喝酒，顺便捏几根药草放赌桌下，保你们今晚不被赌神盯上。”
乔丢了一袋弹药给杰克：“要是运气不好，就用这个吓吓他们。”
气氛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风沙依旧在院墙上刷着沉闷的节拍。
莎曼莎带头走向赌场，杰克跟在她身后，一路上混杂着期盼和不安。
他把帽檐拉低，脚下却踢起了泥巴，故意装得比往常更吊儿郎当。
赌场灯光穿透夜色，荒野的喧嚣仿佛为他们让出了路。
杰克望着赌场门口刻着的“胜者为王，败者喝沙”标语，轻声自语：“今晚总得喝点什么，才不算活在荒野。”
莎曼莎停下脚步，望向他，嘴角微挑：“你可别又喝多了。”
杰克笑了，仿佛酒馆的闹剧、荒野的风沙都成了铺垫。
他们的脚步坚定，或许幸运，或许倒霉，但这一刻，他们一起踏出了通往荒原新故事的方向。
夜色下，酒馆远远亮着一盏灯，一切看起来都像刚被调侃过的神明在沙尘里嘿嘿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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