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思远坐在颠簸的绿皮火车上，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连绵起伏的青山。
空气里那股子熟悉的、混杂着泥土和植物腐败气息的味道，顺着车窗的缝隙钻进来，让他心里一阵发堵。
他己经有快十年没回过这个叫“青川镇”的小地方了。
如果不是半个月前收到的那个匿名快递，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快递盒子里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本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老旧笔记本，和他爷爷陈建国的照片。
照片上的爷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林业局制服，站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笑得一脸褶子，牙齿很白。
陈默思远的手指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牛皮封面，上面己经被岁月侵蚀得斑斑驳驳，边角都卷了起来。
他翻开本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的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爷爷那手刚劲有力的字，一笔一划都像是用刻刀写上去的。
大部分内容都是些林场的工作记录，比如哪片区的树木需要间伐，哪里发现了病虫害，哪个山头的防火道需要清理。
但翻到最后几页，内容却变得奇怪起来。
“……山鬼又出现了，这次是在望月台。
老李头说他亲眼看见了，黑影，很高，一闪就没了。
我不信邪，得去看看。”
“……赵老大那伙人最近很不安分，总往后山跑。
不像偷猎，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得盯紧点。”
“……记号有变。
他们换了新的暗号。
我必须在他们得手前，把‘那个东西’的位置彻底封死。”
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行字，墨迹因为沾了水而有些化开，显得格外潦草。
“望月台下，根系交错，有我一生守护之物。
若我未归……”后面的字迹彻底模糊，看不清了。
“若我未归……”陈默思远反复咀嚼着这西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十年前，爷爷就是在这片名为“黑森林”的原始林区失踪的。
当时的官方结论是，爷爷在巡山途中遭遇了山体滑坡，尸骨无存，被认定为因公殉职。
家里人虽然悲痛，但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毕竟，黑森林的险恶，是青川镇人尽皆知的事。
可这本笔记的出现，就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山鬼？
赵老大？
守护之物？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陈默思远觉得爷爷的失踪，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他必须搞清楚真相。
这是他欠爷爷的。
火车发出一声长鸣，缓缓驶入青川镇火车站。
站台很小，也很破旧，三三两两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
陈默思远深吸一口气，背上双肩包，走下了火车。
镇子的空气比他记忆中更加潮湿，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植物气息。
他没有回镇上的老宅，那房子早就卖了。
他在网上订了一家小旅馆，就在镇子口。
旅馆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挺着个啤酒肚，看见陈默思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伙子，来旅游的？”
“回来探亲。”
陈默思远随口应付道。
“哦，探亲好，探亲好。”
老板递给他钥匙，又多嘴问了一句，“看你这身打扮，城里来的吧？
可别往后山那片黑森林里跑，那地方邪乎得很，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囫囵个儿出来的。”
陈默"默思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怎么个邪乎法？”
“嗨，就是闹鬼呗！”
老板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都说林子里有山鬼，专抓活人。
十几年前，我们这儿有个特厉害的护林员，姓陈，你听说过没？
就是在林子里没的，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找着。”
陈默思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老板说的是他爷爷。
“是吗？
这么吓人。”
他强装镇定地接过钥匙。
“可不是嘛。
所以啊，小伙子，听我一句劝，就在镇上转转得了，千万别去冒险。”
“知道了，谢谢老板提醒。”
陈默思远拿着钥匙上了二楼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他把包扔在床上，整个人瘫坐下来，脑子里乱成一团。
山鬼的传说，似乎在镇上流传很广。
这究竟是单纯的迷信，还是有人在故意散播，用来掩盖什么？
他再次拿出那本笔记，翻到写着“老李头”的那一页。
这个老李头，他有点印象。
好像是爷爷生前最好的朋友，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枪法准得出奇。
爷爷失踪后，他也是最不相信是意外的人之一，带着人进山找了半个多月，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如果有人知道当年的内情，那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老李头。
陈默思远打定了主意，他要去找这个老李头问个清楚。
他在房间里稍微休整了一下，换了身不起眼的深色衣服，然后下了楼。
他向旅馆老板打听老李头的住处，老板一听，眼神又变得有些古怪。
“你找老李头干啥？
他那人，自从十年前从黑森林里出来，就变得孤僻得很，不怎么跟人来往了。”
“我……我爷爷以前跟他认识，想去拜访一下老人家。”
陈默-默思远找了个借口。
老板狐疑地看了他半天，最后还是给他指了路：“镇子最西边，靠山脚那排平房，门口有棵大槐树的就是。
不过我可提醒你，他脾气怪，肯不肯见你，可不好说。”
“谢谢。”
陈默思远道了谢，按照老板的指引，朝着镇西走去。
越往西走，人烟越是稀少，路也变得坑坑洼洼。
空气里木柴燃烧的味道和牲畜的粪便味混杂在一起，让他这个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人有些不适。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看到了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下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墙皮都脱落了，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
其中一家的院门前，挂着两串风干的玉米，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走到院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准备敲门。
院子是木头栅栏围起来的，门虚掩着。
他能看到院子里晾晒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捕兽夹。
他定了定神，抬手在有些褪色的木门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加重了力道，再次敲了敲门。
还是没人应声。
难道不在家？
陈默思远皱了皱眉。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院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门应声而开。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淡淡的烟草味从院子里飘了出来。
屋子的门也开着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李大爷？
您在家吗？”
陈默思远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个孤僻的老人，家里的门却这样敞开着，这很不正常。
他壮着胆子，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院子，朝着那扇半开的房门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快一分。
他走到门口，再次喊了一声：“李大爷？”
回应他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他咬了咬牙，伸手将门彻底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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