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寻常的雨夜。
街灯在头顶晕开一团团来自现代的光雾，落在地面却只剩下稀薄的微亮。
人潮成双成对涌动，小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偶尔驶过的车辆对推搡的人群发出不耐烦的鸣吼。
铁板烧的香气始终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雨还在下，指尖与指尖之间的温度却异常清晰。
伞与伞偶尔相碰，水珠溅落的瞬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忽然被压缩到不足一公分。
那些伞下的世界仿佛自成宇宙，温柔与体温悄然抚平了一颗颗孤独烦闷的心。
而目光越过喧嚷的人群——有一个男孩正独自走着。
雨水划过他的脸颊，街灯的光经过水珠的折射，在他脸上投下细碎而恍惚的光影。
他耷拉着眼皮，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在这个雨夜里，他显得手足无措，像一缕离世的孤魂，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摆渡船。
风轻轻穿梭于楼宇之间，却唯独把整座城市的寂寞，吹向了他。
他没有打伞，只是静静地走，微眯的双眼里仿佛盛满了心事。
就在昨天，他约了暗恋许久的女孩看电影。
收到同意回复的那一刻，他几乎从原地跳起来，扑到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任幻想漫溢。
他原本计划像电影主角那样，背靠影院墙壁，目光深邃地望向刚刚赶到的她。
她该有一头黑发，自然垂肩，头戴黑色贝雷帽。
月光洒落，她白皙的肌肤就像冬日初雪那样洁净。
她会穿米白色长裙，浑身散发文艺少女的气息。
然后，她会朝他微微一笑——他最喜欢她的笑容。
他们本该并肩走进影厅，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心跳如擂。
可就在半小时前，一道惊雷炸响天空，也击碎了他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紧紧握住手机，屏幕上是她刚发来的消息：“突然有点事，抱歉啦。”
只有一句话。
连借口都懒得编完。
一整晚的期待瞬间落空。
但他早该明白的，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他？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三年了，他和她唯一独处的时刻，不过是文学社活动前她过来交代事项的片刻。
他没有伤心，只是习以为常地，感到无奈。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心跳漏了一拍，怀着一丝可悲的期待点开——却只是一条QQ动态。
是赵梦华发的，那个他向来讨厌的同班同学。
仗着家里有钱，整天在班里耀武扬威。
动态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可照片背景里，那个正侧身回头、笑得明媚的女孩，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胸口蓦地一酸。
他早该明白的。
换作别人，或许会冲去质问她。
可他连质疑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关掉屏幕，拾起那颗从未被人认真对待过的心。
其实他一首清楚，她并不喜欢自己。
可他仍固执地保留幻想，像一株向日葵，只想围着太阳转。
在他眼里，陈雯雯就是太阳。
雨越下越大了。
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雨水冲得凌乱不堪，发丝狼狈地贴在额际。
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温度。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时而拖在身前，时而缩在脚底，像一个围着他快乐转圈、童言无忌却残忍的小孩，无声地嘲讽着他的孤独。
偶尔有车驶过，轮胎碾过积水，发出短暂刺耳的声响。
随后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细密的雨声沙沙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低语。
路旁便利店的灯光温暖得几乎刺眼。
男孩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透过玻璃，他看见几个同龄人正围坐说笑，手中的关东煮冒着热气。
他们的笑声被玻璃隔开，清晰却遥远。
那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温柔得容不下孤独的世界。
他也曾幻想过，在这个雨夜，和喜欢的女孩一起走出影院。
就两个人，不孤单的两个人。
他继续往前走。
雨水滑进衣领，他却感到一种异样的清醒。
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这潮湿的空气，每一寸皮肤都在感受这无边的寂静。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退远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突然笑了笑，带着浓浓的自嘲。
明明只是被放鸽子，怎么搞得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可他确实习惯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
无非是冷清一点，寂寞一点，无所谓一点。
他早该习惯的——这种不被人在意的人生。
就算曾经有过那样一瞬，她向他伸出手，问：“同学，要不要加入文学社？”
他迎上她的目光，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眸。
她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下颌线条精致柔和。
皮肤白皙得近乎缺乏血色，却不显病态，反而像不食人间烟火般洁净。
鼻梁挺首秀气，嘴唇总是微微抿着，像含着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又像守护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那时他心跳如鼓，又惊又喜。
原来这么衰的他，也会被人注意到。
现在想来，那大概只是同情吧。
那么完美的女孩，自然心地善良。
同情一条流浪小狗，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他的心还在跳吗？
他明明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却感觉不到心跳的力度。
他现在只想回家，瘫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连澡都不想洗。
如果明天生病也没关系，最好是场大病。
哪怕死了，也无所谓。
反正没有人在意。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鞋子早己湿透，吸饱雨水的棉袜让脚步变得沉重。
雨丝被风卷成斜线，扑打在脸上，冰凉如针。
夜深了。
雨还在下，哒，哒，哒。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一道声音带着无奈，轻轻荡开在雨夜的空气里。
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又像穿越了时空的叹息。
“哥哥，你还是这么衰啊。”
“但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那声音似有似无，似真似幻。
像一句承诺，又像某种一再向世界恳求着什么、诉说着什么的低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