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刚亮起时，夹着公文包的多多爸踩着枯叶往家走，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风衣下摆扫过落叶的沙沙声。他今天特意绕远路去买了儿子最爱的辣条，塑料包装袋在公文包侧袋里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绿化带冬青丛突然闪过一星火光，隐约映出个蜷缩成团的小身影——那件印着卡通火箭的连帽衫后背还沾着中午吃咖喱饭时溅上的油点，分明是儿子多多上周在商场打滚半小时才求来的。
"多多？"公文包带子从指间滑落，砸在窨井盖上发出闷响。男孩猛地抬头时，嘴角还粘着偷吃辣条的油渍，手里半截香烟慌得抖落火星，正巧点燃了脚边用数学作业纸折的"烟灰缸"，那上面还留着被橡皮擦破的第三题应用题痕迹。
"爸！"小家伙弹簧似的蹦起来，灯芯绒裤腿上粘着的草屑扑簌簌往下掉。他模仿外公思考时的招牌动作，把皱巴巴的烟头夹在食指中指之间，却被烫得龇牙咧嘴："我在学外公思考问题呢！"烟头明明灭灭的光里，能看清他耳尖红得像被开水烫过，连帽衫口袋里还露出半包被捏变形的薄荷糖。
多多爸弯腰捡起皱巴巴的烟盒时，闻见薄荷混着焦油的味道。这包蓝盒中南海他太熟悉了，前日还看见岳父他老人家用搪瓷杯压着同样的烟盒。他忽然单膝点地，视线与儿子齐平："汉堡王新出的巧克力派..."公文包里适时传来辣条的咸香，"配上刚炸的薯条..."他故意停顿，看着儿子眼睛眨了眨，"现在出发还能赶上买一送一。"
快餐店的暖光把多多的鼻尖照得亮晶晶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肺部解剖动画，肺泡绒毛被做成QQ软糖的质感，黑烟熏过就蜷缩成炸薯条。"原来抽烟会把小绒毛烫成炸薯条！"多多突然攥紧啃出牙印的吸管，沾着番茄酱的手指戳向屏幕，"外公咳嗽是不是因为...因为他的小绒毛都糊了？"问完就把脸埋进冰淇淋杯里，只露出烧红的耳朵。
三个月后的周末清晨，外公举着搪瓷杯满屋转悠："我藏在五斗橱第三格的..."话音未落，多多正踮脚往他中山装口袋里塞无花果丝，塑料包装的窸窣声完美掩盖了老人摸向电视柜的手。窗台上晒着的甜芦粟被削成烟卷形状，每根都精心刻了"牡丹"字样；茶几底下泡着受潮香烟的娃哈哈瓶子里，华华丹像水母般浮沉——那是多多发明的"戒烟药水"，虽然他自己偷偷尝过，苦得连灌三杯AD钙奶。
当外公把最后一支牡丹烟别在全家福相框后边时，多多已经能用芦粟杆吹出《小星星》。某个写完作业的黄昏，他突然扒着阳台铁栅栏喊："外公看好了！"金红色的晚霞里，芦粟叶卷成的"雪茄"被吹出蒲公英似的白絮，落在老人新买的太极剑上。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装着烟灰缸的月饼铁盒哐当掉进三轮车。
九月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时，刚结束外派归国的妈妈正在往透明包书纸里塞课本。多多趴在地板上把铅笔按长短排列，橡皮擦的青香味混着新书包的帆布气息在客厅浮沉。"2B铅笔十二支——"多多爸念着清单划勾，突然拎起印着奥特曼的保温杯："这个会不会太幼稚啊？"话音未落，多多已经抢过去抱在怀里："这是迪迦！专打抽烟怪兽的！"
铜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多多鼻尖的汗珠。他握着长筷在羊肉卷里戳出小洞："学校真的没有午睡床吗？"妈妈把虾滑捏成星星形状下锅："我们多多要变成背着火箭书包的小学生啦！"玻璃窗上凝结的水珠悄悄滑落，映出一家三口晃动的笑脸，窗台外晒着的甜芦粟在晚风里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月光透过纱窗在拼图地垫上流淌成河。多多爸的掌心贴着多多后背："要是有人扯你红领..."多多妈突然插话："就告诉老师！"他们交错叮嘱的声音像缠绕的毛线，最终织成小毯子盖在打哈欠的孩子身上。床头柜上的奥特曼眼睛闪着微光，守护着旁边相框里别着的那支牡丹烟——现在它只是段关于甜芦粟与成长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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