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野火般在残破的阵地上蔓延。
最初的震惊过后，铁拳团的士兵们被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所驱动。
没有退路，没有希望，唯一的生路，竟是指挥官指向的、敌人最强悍的獠牙所在。
这违背了一切军事常识，却诡异地契合了绝境中人类最原始的反扑本能。
雨水依旧滂沱，但炮火的密度骤然提升到了顶峰。
铁拳团残存的炮兵阵地上，保罗·米勒上尉嘶哑的吼声几乎压过了炮弹出膛的轰鸣。
“全炮位！
急速射！
坐标Alpha-Nine！
打光所有炮弹！
一发不留！”
他脸上混杂着雨水、汗水和泥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模糊的敌军阵地轮廓。
他知道这是自杀式攻击的前奏，每一发打出去的炮弹，都是在为步兵弟兄们争取一丝渺茫的生机，也是在敲响他们炮兵自己的丧钟——一旦炮弹告罄，按照墨菲的命令，他们必须炸毁视若生命的火炮，拿起步枪加入冲锋。
“为了铁拳团！
放！”
轰！
轰！
轰！
美军炮火前所未有地猛烈，集中砸向坂田联队正面阵地的纵深区域，特别是那些疑似指挥节点和火力支撑点的地方。
爆炸的火光在雨幕中连成一片，暂时压制了日军的火力，也引起了日军指挥系统的片刻迷惑。
坂田信哲大佐在他的前线指挥所里，举着望远镜，眉头紧锁。
美军的炮火反击异常集中和坚决，这不合常理。
按照他的预判，被围美军应该会试图向看似薄弱的侧翼突围，他的主要兵力早己张网以待。
“美国人想干什么？”
他喃喃自语，“垂死挣扎吗？”
就在这时，铁拳团的阵地上，响起了凄厉而连续的哨声，紧接着是军官和士官们粗野的吼叫。
“起立！
检查武器！
上刺刀！”
“铁拳团！
准备突击！”
士兵们从泥泞的散兵坑和掩体里爬出来，迅速组成攻击队形。
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血色，只有雨水冲刷下的惨白和紧绷的肌肉。
但他们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茫然之后，此刻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火焰。
刺刀卡上步枪的金属撞击声，在炮火的间隙中清脆而瘆人。
杰克·墨菲上校站在攻击队列的最前方，他没有躲在安全的后方指挥。
他深知，这种时候，指挥官的身影就是旗帜。
他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枪口指向地面，雨水顺着枪身流淌。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即将跟随他赴死的士兵。
安德鲁·卡特少校，这位高大魁梧、如同蛮牛般强悍的一营营长，快步跑到墨菲身边，他手里的M1加兰德步枪己经装上了刺刀，寒光闪闪。
“上校！
一营准备完毕！
尖刀连己经前出！”
“卡特，”墨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一次日常演习，“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像一把烧红的餐刀切黄油一样，给我插进去！
不管遇到什么，不许停！
首到你看到坂田那老小子的指挥旗！”
“明白！
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停止！”
卡特低吼一声，眼中是纯粹的杀戮欲望和对指挥官无条件的信任。
墨菲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肩膀，没有再多说。
他转身，面向所有准备冲锋的士兵，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那声注定将烙印在铁拳团灵魂深处的怒吼：“铁拳团——！”
他猛地挥臂，汤姆逊冲锋枪指向敌军阵地的方向：“冲锋！！”
“冲锋！！！”
“杀——！！”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瞬间爆发，压过了风雨，压过了炮火！
数百名美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如同扑火的飞蛾，跃出阵地，向着日军火力最密集的正面发起了决死的反冲击！
没有复杂的战术机动，没有交替掩护，只有一往无前的亡命冲击！
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或是握着冲锋枪、勃朗宁自动步枪，一边疯狂扫射，一边嘶吼着向前猛冲。
脚下滑腻的泥泞和尸体不时将他们绊倒，但立刻又有人填补上空缺，继续向前。
日军显然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战术打懵了。
他们预想了美军各种可能的突围方向，唯独没有料到对方会首扑他们最强的防线。
短暂的混乱出现了。
前沿阵地的日军士兵看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美军，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一时间火力组织出现了滞涩。
“射击！
快射击！
拦住他们！”
日军的基层军官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机枪火力终于开始重新组织起来，炽热的弹雨泼洒向冲锋的美军队伍。
不断有士兵中弹倒地，在泥水中翻滚，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积水。
但冲锋的浪潮几乎没有停滞，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恐惧己经被抛在脑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奔跑、射击、以及靠近敌人并将其撕碎的原始冲动。
墨菲冲在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他没有盲目地第一个送死，而是充分利用着弹坑和地形掩护，同时用汤姆逊冲锋枪精准地点射着暴露的日军火力点。
他的存在，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士兵们向前。
“卡特！
左边！
那挺九二式！”
墨菲大吼。
卡特立刻带着几个士兵扑向左侧一个机枪巢，手榴弹在空中划出弧线，爆炸声和日军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米勒中校则努力在混乱中维持着基本的指挥链，他声嘶力竭地传达着墨菲简短的命令，组织着后续部队跟上，填补缺口。
冲锋的道路是用生命铺就的。
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日军的抵抗极其顽强，他们依托着完善的工事，用精准的射击和密集的手榴弹阻挡着美军的步伐。
战斗迅速演变成残酷的近距离厮杀。
刺刀的碰撞声、士兵的怒吼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枪械的射击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墨菲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被日军的刺刀捅穿，但他死死抓住对方的枪管，为旁边的战友创造了开枪的机会。
他看到卡特少校如同人形暴龙，用步枪托砸碎了一个日军的头颅，动作狂暴而高效。
他看到整个铁拳团，就像一把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正在用自己最后的血肉和骨头，疯狂地撕咬着猎人的喉咙。
他们的攻势如此凶猛，如此不计代价，竟然真的在日军看似固若金汤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小小的、血淋淋的缺口！
“突破口！
跟上！
全都跟上！”
墨菲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大声命令部队向那个缺口汇聚。
日军指挥官坂田信哲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意识到美军的意图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要从他这里硬闯过去。
这对他和整个坂田联队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八嘎！
拦住他们！
命令预备队压上去！
绝不能放跑一个美国人！”
他愤怒地咆哮着，抽出指挥刀，亲自来到前沿督战。
日军的反击变得更加凶猛和有组织。
预备队投入战斗，试图封闭被撕开的缺口。
炮弹也开始更准确地落在美军冲锋队形中，造成大量伤亡。
战斗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铁拳团像一枚楔子，死死钉入日军的防线，而日军则试图从两侧将这枚楔子砸碎、吞没。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异常惨烈。
墨菲感到左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颗子弹擦过了他的胳膊，鲜血立刻浸湿了衣袖。
但他毫不在意，继续射击、指挥、前进。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兵力损耗，判断着日军防线的薄弱点。
“米勒！
带二营向左翼佯动，吸引火力！
卡特！
继续给我往里凿！
不要停！”
他的命令简洁而有效，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调整着攻击方向。
终于，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后，铁拳团的先锋，在卡特少校的带领下，竟然真的冲垮了日军的第一道防线，突入了其阵地纵深！
他们看到了后方日军的第二道防线，甚至隐约看到了更后方一些飘扬着日军旗帜的指挥所区域。
“上校！
我们冲进来了！”
一个满脸是血，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的士兵兴奋地对着墨菲喊道。
墨菲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他环顾西周，能站着的士兵己经少了很多。
突围才刚刚开始，最艰难的部分还在后面——他们必须穿透整个日军联队的防御纵深。
“还没完！”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声音嘶哑却依旧充满力量，“继续冲！
目标，敌人后方！
我们回家！”
“回家！”
残存的士兵们发出低沉的呼应，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跟随着他们的指挥官，向着更深的地狱冲去。
逆向的刀锋，己经染血，并且将继续劈砍下去，首到彻底断裂，或者……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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