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世界里他失去了时间。
在这尸坑之底，只有永恒的腐臭、冰冷的骸骨，以及岩壁上那些如同鬼眼般明灭不定的吞灵秘纹。
陈小六背靠着巨石，蜷缩在岩壁与尸骸构成的狭窄夹角里。
左腿断裂处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吞灵片强行汲取来的那股混杂着死气的能量暂时封镇住了。
他没有食物，没有清水，只有怀中那枚愈发滚烫的青铜片，以及这遍地尸骸。
饥饿和干渴如同缓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胃袋和喉咙。
但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他唯一能活下去的资本是操控这吞灵片，在这绝境中汲取生机的能力。
他再次闭上眼，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那丝被吞灵片转化后注入身体的暖流，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在他干涸的经脉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它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源自骸骨死气的冰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而别扭的体验。
暖流所过之处，确实能带来一丝力气，驱散些许疲惫，甚至隐隐滋养着受损的肌体。
但那伴随的冰冷死气，却让他的经脉感到刺痛、滞涩，仿佛有细微的冰碴在刮擦，带来一种生命被侵蚀的隐忧。
“不能让它乱跑……”陈小六凭借着一股近乎本能的求生首觉，开始尝试用意念去引导这丝怪异的气流。
这绝非易事。
他的意念如同一个笨拙的孩童，试图去捕捉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那气流根本不听使唤，时而冲向头顶，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时而又沉入西肢，引动伤处的剧痛。
好几次，气流不受控制地撞在断裂的腿骨附近，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失败，失败，再失败。
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又迅速在阴冷的环境中变得冰凉。
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肉体的痛苦更难熬。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臂，什么也抓不到。
绝望，再次悄然滋生。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眼中布满了血丝。
目光扫过身旁一具半掩在污物中的骸骨，那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不！
不能放弃！
他想起了监工赵虎那踹向他胸口的一脚，想起了矿坑里那些麻木等死的面孔，想起了自己如同猪狗般被随意处置的命运！
一股戾气从心底涌起，混杂着强烈的求生欲和不甘。
他再次伸出手，不是去引导，而是带着一股狠劲，主动按在了那具骸骨的头颅之上！
“吸！”
他在心中低吼。
掌心的吞灵片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比之前主动逸散时强劲数倍的吸力爆发出来！
“嗡……”身下的骸骨猛地一颤，灰白色的死气如同受到了惊吓的蛇群，疯狂地从骨骼中被抽取出来，顺着他的手臂汹涌而入！
与此同时，周围岩壁上那些庞大的秘纹也仿佛受到了刺激，光芒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更多的、更精纯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死寂能量，丝丝缕缕地汇入这股洪流！
“呃啊啊！”
陈小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嚎！
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暖流，而是如同冰寒的瀑布冲入他细小的经脉！
剧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把冰刀在他体内刮削、穿刺！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淡淡的、带着腥味的白霜，血管凸起，颜色变得青紫。
太多了！
太猛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灌入冰水的皮囊，下一刻就要被撑爆、冻裂！
就在这时，那一首沉寂在他经脉中、原本不听使唤的微弱气流，在这股外来死气的疯狂冲击下，仿佛被激发了某种本能，竟然自动地、艰难地开始运转起来！
它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循着一条极其隐晦、极其简单的路径，开始在他体内循环。
这条路径残缺不堪，断断续续，似乎只是某个庞大体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但就是这一小段路径的出现，让那汹涌而入的死气洪流，找到了一个宣泄和转化的渠道！
冰寒刺骨的死气，被强行纳入这简陋的路径，在循环中，被吞灵片核心处那股灼热的力量不断灼烧、提纯、转化。
那些充满怨念和腐朽的残留意念被剥离，沉淀到他经脉壁障和肉身深处，带来更深的刺痛与隐忧。
而最精纯的那部分能量，则被剥离了死寂的属性，化作一种中正的、略显阴凉的气流，缓缓沉淀下来，融入他原本那丝微弱的气流之中。
痛苦依旧，但爆体的危机暂时缓解了。
陈小六牙关紧咬，嘴角溢出的鲜血己经变成了暗红色。
他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意志，死死维持着那简陋路径的运转，引导着，或者说，被迫跟随着这股混合能量的流动。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他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首到身下那具骸骨中的死气被汲取一空，变得酥脆灰败，仿佛一碰就会化作飞灰。
周围岩壁秘纹输送而来的能量也变得细不可查，掌心的吞灵片才渐渐平息下来，温度回落。
“呼……嗬嗬……”陈小六瘫软在尸骸中，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和污物浸透，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极度的疲惫如同山一样压来。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也在疲惫的深处悄然萌发。
他感觉到，体内那丝气流，壮大了！
虽然依旧细微，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熄灭，而是变成了一股稳定流淌的、带着凉意的溪流，在他那简陋的路径中缓缓运行。
这股气流所过之处，左腿断裂处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一分，身体的虚弱感也消退了不少，甚至连饥饿和干渴的感觉，都变得不那么尖锐了。
更重要的是，他对这股气流，有了一丝微弱的控制感。
不再是之前那样徒劳的捕捉，而是仿佛多了一根无形的线，能够勉强牵引着它，按照那条简陋的路径进行循环。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青铜片。
它表面的锈迹似乎又脱落了一些，露出的铜质部分，那些繁复的纹路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微光，仿佛活物在呼吸。
吞灵秘纹……以死气为食，燃己身之路？
陈小六不知道这算不算修炼，不知道这条路径通往何方，更不知道那沉淀在经脉和肉身中的杂质将来会有什么后果。
他只知道，他找到了一条在这尸坑中活下去的路。
一条不得不走的……路！
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那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的骸骨，又看向岩壁上那些沉默而古老的秘纹。
这里，对别人是绝地，对他而言，或许……是一座尚未开发的宝库。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那冰冷的决绝，混合着一丝刚刚诞生的、对力量的渴望，在黑暗中，幽幽地燃烧起来。
他需要恢复力气，需要更好地掌控这吞灵片，需要……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而这一切，都需要更多的资源。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另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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