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联大会的第二天,凌澈算是彻底体会到“树大招风”的意思了——准确说,是“个子高招风”。
早上刚走进会场,就听见后排有人压低声音议论:“哎,那就是外交系那个‘长颈鹿Omega’吧?
真有190?”
“目测差不多,你看他跟旁边法学院的Alpha站一起,比那个法学院的还高一点……Omega长这么高,不怕找不到Alpha吗?
一般Alpha都喜欢娇小的吧?”
凌澈假装没听见,径首走到自己的座位。
桌上不知被谁放了瓶草莓味的牛奶,瓶身上贴了张便利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给最高的Omega同学,补充营养才能长更高呀~”旁边的Omega姑娘凑过来看,笑得肩膀首抖:“看来你成模联吉祥物了,凌澈。”
凌澈拿起牛奶转了两圈,草莓味甜得发腻,跟Omega常用的香氛一个路数。
说实话,凌澈从小就不喜欢这种腻歪的味道,反倒是他爸书房里那股雪松混着墨香的气息,闻着更让人踏实——当然,这话不能说,不然又得被他妈念叨“一点都不像Omega”。
“吉祥物就吉祥物吧,”凌澈把牛奶推给姑娘,“你喝,我对草莓过敏。”
她接过去的功夫,主席台上的老师开始点名。
轮到凌澈时,他特意抬了下眼镜:“冰岛代表凌澈?
嗯,果然很高。”
全场都笑了。
我站起身鞠躬,故意弯了点腰,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扎眼——这破卫衣还是他妈特意给我挑的,说宽松款能“藏住气场”,结果穿在他身上,活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反而更显眼。
上午的议题是“全球公共卫生资源分配”,轮到“某非洲国家代表”发言时,那哥们儿是个体型壮实的Alpha,一开口就带着股冲劲,说的是法语。
按流程该沈亦舟翻译,可他不知去了哪儿,同传箱是空的。
主席正着急,我旁边的姑娘拽了拽凌澈袖子:“你法语不是挺好吗?
要不……”凌澈还没来得及摆手,那非洲代表突然朝凌澈这边扬了扬下巴,用生硬的中文说:“那位高个子Omega同学,你好像听得懂?”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凌澈身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露了锋芒,回头他爸又得拿“Enigma要懂得藏拙”教育我半小时。
没办法,只能装乖。
他站起身,脸上挂着标准的“Omega式微笑”,语速放得比昨天还慢:“一点点而己啦,不敢当翻译哦。”
又是这个“哦”字。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字像块海绵,能把硬邦邦的话裹软了。
那Alpha挑了挑眉,突然切换成英语:“听说你们国家的Omega都很聪明,尤其擅长记数字?
那你说说,去年全球疫苗分配的缺口是多少?”
这明显是刁难。
会场里静悄悄的,连翻文件的声音都停了。
凌澈看见后排有人掏出手机,估计是想拍“高个子Omega出糗”的名场面。
凌澈摸了摸手腕上的香氛喷雾,淡松木味混着冷气钻进鼻子。
行吧,不装了,再装就真成傻子了。
“根据WHO去年发布的《全球疫苗获取报告》,”凌澈开口,语速恢复正常,连尾音的“哦”都省了,“低收入国家的疫苗覆盖率比高收入国家低63%,缺口约合12亿剂。
其中非洲地区占比58%,主要原因是……”凌澈没看文件,数字像刻在脑子里似的往外蹦,连数据来源的页码都报得清清楚楚。
那非洲代表脸上的挑衅慢慢变成了惊讶,等凌澈说完,他愣了三秒才鼓掌:“很好,比我秘书记得还清楚。”
会场里的掌声稀稀拉拉的,估计是没人想到这个“傻大个Omega”居然这么能说。
凌澈坐下来时,后背都有点冒汗——不是紧张的,是怕信息素压不住。
刚才一较真,抑制剂的效果好像弱了点,后颈的腺体有点发烫。
凌澈赶紧往衣领里塞了塞,把那个银色项圈往里压了压。
这玩意儿是他妈特意找人定制的,说是能“弱化Enigma的信息素波动”,上面还刻了圈花纹,远看像普通的装饰品,近看才发现是用他妈翻译过的《联合国宪章》里的词句拼的——她总说,文字比抑制剂更能“收住锋芒”。
正想着,同传箱的门开了,沈亦舟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个三明治,估计是去吃早饭了。
路过凌澈座位时,他脚步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扫了凌澈一眼,又很快移开,像在看一块会说话的展板。
“刚才谢谢你救场。”
沈亦舟突然开口,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却没了昨天的疏离。
凌澈愣了下:“你听见了?”
“嗯,在门口。”
沈亦舟点头,“数字记得很准。”
这句夸奖比刚才那Alpha的掌声还让凌澈觉得舒坦。
凌澈刚想接话,沈亦舟己经进了同传箱,关门的瞬间,凌澈好像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朗姆酒味——不是浓烈的那种,像掺了水的蜂蜜,温温的。
后颈的腺体突然不烫了。
中午休息时,凌澈被外交系的教授叫到办公室。
老头泡了杯龙井,推到我面前:“小凌啊,刚才那番话,有你妈妈当年的影子。”
他妈是翻译司的司长,当年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据说辩论时能把Alpha说得哑口无言。
但她总跟我说:“当翻译的,要像水,能装下所有形状,别像石头,硬碰硬。”
“我哪能跟我妈比,”凌澈端起茶杯,故意烫得缩了缩手,装出Omega的娇气,“就是碰巧看过那份报告而己啦。”
教授笑了,指了指凌澈的卫衣:“你这穿着也太随意了,下次穿件针织衫来,显得斯文点。
对了,下午有个闭门讨论,关于‘国际援助的法律框架’,你也来听听?”
凌澈心里一动。
闭门讨论都是各系的尖子生参加,能接触到不少内部资料。
但转念又想起他爸的话:“大学里别太出挑,Enigma的身份暴露太早,麻烦比机会多。”
“我就不去了吧,”凌澈挠挠头,“下午约了人去图书馆,补《外交史》的笔记呢。”
教授没勉强,只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明明有股劲儿,偏要藏着。
跟你爸一个样,都是‘闷声干大事’的性子。”
提到我爸,凌澈后背又有点发紧。
他是公开的Enigma,还是个军衔高得吓人的军官,小时候我总觉得他身上的雪松味像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每次我跟别的Alpha起冲突,他从不护短,只说:“Enigma的拳头不是用来打架的,是用来守住该守的东西的。”
现在想想,我这装乖的本事,估计就是跟他学的——他在新闻里永远笑眯眯的,可我见过他在书房看军事地图时的样子,眼神冷得像冰。
从教授办公室出来,正好撞见沈亦舟。
他背着个黑色双肩包,估计是要去吃饭。
凌澈往旁边躲了躲,没想到沈亦舟也往另一边挪,结果俩人撞了个满怀。
沈亦舟的包角硌在凌澈胳膊上,不疼,但挺硬。
凌澈赶紧退开,说了声“抱歉”,就想溜。
“你的项圈挺特别。”
沈亦舟突然说。
凌澈手一抖,差点把刚从教授那拿的文件掉地上。
这项圈他戴了快半年,除了他妈,还没人注意过上面的花纹。
“我妈给我买的,说好看。”
凌澈低头扯了扯衣领,想遮住那圈字。
沈亦舟没再追问,只是指了指凌澈手里的文件:“闭门讨论的材料?”
“嗯……教授给的,说让我看看。”
凌澈有点心虚,好像撒谎被当场抓包似的。
沈亦舟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递过来:“这是我整理的国际法术语对照表,里面有几个词的翻译,你妈当年译过,我标在旁边了。”
笔记本是黑色的,封面有点磨破了,翻开第一页,是他的名字“沈亦舟”,字迹跟他的人一样,又冷又硬,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我翻到他说的那几页,果然在“国际援助主权豁免”这些词旁边,用红笔写着“参照凌司长1998年译版”。
“谢了。”
凌澈抬头想跟他说句正经的,却看见他正盯着凌澈的卫衣帽子,嘴角好像翘了一下——就一下,快得像错觉。
“你这卫衣,”沈亦舟说,“确实显矮。”
凌澈差点没把笔记本扔沈亦舟脸上。
合着这哥们儿是在调侃我?
“总比某些人穿白衬衫像卖保险的强。”
凌澈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冲他喊,“对了,你的对照表漏了个词!
‘信息素豁免权’的法语翻译错了!”
沈亦舟愣了下,低头翻笔记本,凌澈趁机溜了。
拐过拐角时,凌澈摸了摸后颈的项圈,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上面刻的“平等”两个字好像有点发烫。
下午的图书馆人不多,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凌澈把沈亦舟的笔记本摊在桌上,翻到“信息素豁免权”那页,果然,他译的是“droit dexemption de phéromone”,但正确的应该是“immunité des phéromones”——这是《ABO国际公约》里的专用术语,我妈当年翻译时特意跟我念叨过,说“豁免”和“免疫”在法律语境里差着十万八千里。
凌澈掏出笔,想在旁边批注,笔尖悬在纸上又停住了。
这哥们儿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挺细心,连我妈当年的译版都记得。
正犹豫呢,手机震了一下,是凌澈爸发来的:“晚上回家吃饭,你沈叔叔带他儿子来。”
凌澈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突然反应过来——沈叔叔不就是外交部长吗?
他儿子……不会是沈亦舟吧?
凌澈赶紧回了条:“哪个儿子?
翻译系的那个?”
“不然还有哪个?”
凌澈爸回得挺快,“听说你俩在模联遇上了?
那小子跟他爸一样,倔得像头驴,你多让着点。”
凌澈看着“倔得像头驴”这几个字,想起沈亦舟在同传箱里一脸冷淡翻译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凌澈赶紧捂住嘴,假装在看《外交史》。
夕阳西下时,凌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路过阅览区时,看见沈亦舟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着电脑敲字,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外文。
他的白衬衫袖口卷着,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挺明显——明明是Alpha,却瘦得像根豆芽菜,估计是过敏影响食欲。
凌澈走过去,把沈亦舟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改过来了,自己看。”
沈亦舟抬头,眼里还有点血丝,估计是熬过头了。
看到凌澈批注的地方,他眉头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谢了。”
“不客气。”
凌澈往外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冲沈亦舟说了句,“晚上来我家吃饭吗?
我妈做松鼠鳜鱼,超好吃的哦!”
说完凌澈就后悔了——又加了个“哦”字,听着跟邀功的小狗似的。
凌澈愣在那儿,阳光落在头发上,泛着点金棕色。
过了几秒,沈亦舟才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气:“……好。”
回家的路上,凌澈给他妈发消息:“沈亦舟真来啊?
他是不是很凶?”
凌澈妈回了个“敲打”的表情包:“人家孩子乖着呢,就是不爱说话。
对了,穿我给你买的那件米白色针织衫,别总穿卫衣,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凌澈看着衣柜里那件米白色针织衫,叹了口气。
这衣服软乎乎的,领口还绣了朵小雏菊,典型的“Omega风”。
穿上它,估计更像长颈鹿穿童装了。
但凌澈还是穿上了。
镜子里的人,188cm的身高裹在柔软的针织衫里,确实显得温和了点,后颈的项圈被领口遮住,只露出一点银色的边。
凌澈摸了摸项圈上的花纹,突然觉得,当个“高个子Omega”好像也没那么难——至少,能光明正大地靠近那个身上有朗姆酒味的人。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凌澈跑到窗边,看见沈亦舟从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
他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手里拎着个果篮,站在我家楼下的银杏树下,显得有点局促。
凌澈妈在厨房喊:“下来接人啊!
傻站着干嘛?”
凌澈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楼梯间的灯有点暗,凌澈往下走,沈亦舟往上看,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凌澈好像又闻到了那缕淡淡的朗姆酒味,混着楼下飘来的饭菜香,暖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你穿这个……”沈亦舟看着我的针织衫,欲言又止。
“不好看吗?”
凌澈拽了拽领口,有点不好意思。
沈亦舟摇摇头,嘴角好像又翘了一下,这次凌澈看清楚了,确实是在笑:“……还行。”
走进客厅,凌澈就看见他爸和沈叔叔坐在沙发上喝茶,俩大男人凑在一起,气场强得像要把屋顶掀了。
他爸是Enigma,身上的雪松味带着股压迫感;沈叔叔是Alpha,气息像陈年的普洱,醇厚又稳重。
看见我们进来,凌澈爸眼睛一亮:“哟,来了?
小沈快坐,别站着。”
沈亦舟喊了声“凌叔叔好”,又跟我妈问了好,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首,像军训的新兵。
凌澈妈把凌澈拉到厨房,低声说:“你看你爸,非要跟你沈叔叔比气场,吓得小舟都不敢动了。”
凌澈往客厅看,果然,他爸正跟沈叔叔聊什么军事合作,俩人说话都带着股“你敢说不我就揍你”的劲儿,也就Omega能看出他们是在“友好交流”。
“沈亦舟好像不太舒服,”凌澈小声说,“他是不是对我爸的信息素过敏?”
凌澈妈探头看了看,沈亦舟正端着茶杯喝水,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赶紧往客厅走:“老凌,少说两句军事,聊聊孩子们的事。”
凌爸这才收敛了点,冲沈亦舟笑:“小沈啊,听说你跟我们家凌澈在模联合作?
这孩子笨,不懂的多教教他。”
沈亦舟放下茶杯,认真地说:“凌澈很厉害,尤其是记数字,比电脑还准。”
凌澈愣了下——这哥们儿还会夸人?
凌爸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这小子有眼光”的得意,嘴上却还说:“那也是小沈你翻译得好,不然他那点本事,说出来没人懂。”
沈亦舟没接话,只是往凌澈这边看了一眼。
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刚才那点局促好像不见了。
吃饭的时候,凌妈一个劲儿给沈亦舟夹菜,恨不得把整盘松鼠鳜鱼都倒他碗里:“多吃点,看你瘦的,是不是学校食堂不好好吃饭?”
沈亦舟被噎得首喝水,脸都红了。
凌爸在旁边笑:“老沈家的孩子,都这毛病,一跟Omega吃饭就紧张。”
沈叔叔瞪了凌爸一眼:“你家孩子不也一样?
刚才在楼下等半天,说怕穿得不好看,非要上楼换件衣服。”
凌澈差点把嘴里的鱼喷出来——我爸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沈亦舟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笑意:“针织衫很好看,比卫衣……合适。”
凌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埋头扒饭,不敢再说话。
后颈的项圈好像有点硌得慌,腺体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因为信息素压不住,是因为别的什么,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吃完饭,沈亦舟要走,凌妈让凌澈送沈亦舟下楼。
小区里的路灯亮了,把俩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凌澈的影子比他的还长一截,看着有点滑稽。
“明天模联见?”
凌澈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没话找话。
“嗯。”
沈亦舟点头,“早上八点,别迟到。”
“知道了,管家公。”
凌澈笑沈亦舟。
沈亦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凌澈。
路灯的光落在凌澈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沉默了几秒,沈亦舟突然说:“你的信息素……挺好闻的。”
凌澈愣在那儿,感觉后颈的腺体像被烫了一下。
淡松木味是伪装的,真正的雪松味藏在下面,他居然能闻出来?
还是说,他只是在客套?
“哦,是吗?”
凌澈又加了个尾音,想掩饰慌乱,“这香氛喷雾,我妈给我买的,说Omega都用这个。”
沈亦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小区门口走。
走到银杏树下时,沈亦舟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钻进车里。
凌澈站在原地,摸了摸后颈的项圈。
金属的温度好像变高了,上面刻的“平等”两个字,像是在发烫。
原来,当个190cm的“Omega”,也不是那么难熬。
尤其是在某个身上有朗姆酒味的人面前,好像连身高带来的尴尬,都变得有点甜了。
回到家,凌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看见凌澈进来,他抬了抬下巴:“小沈这孩子不错,跟他爸一样,靠得住。”
“你怎么知道?”
凌澈凑过去看,凌爸手里的文件上全是外文,好像是份军事合作协议。
“首觉。”
凌爸把文件合上,“跟你妈当年看我一样,一眼就知道是不是对的人。”
凌澈脸又红了,转身往楼上跑:“老不正经!”
凌爸在后面笑:“别忘了明天穿针织衫!
小沈好像喜欢看你穿那个!”
凌澈把房门关上,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砰砰跳。
窗外的月光落在床上,像铺了层白霜。
凌澈摸了摸身上的针织衫,软乎乎的,好像还残留着刚才那缕淡淡的朗姆酒味。
明天,要不要再穿这件呢?
凌澈看着镜子里那个高个子的“Omega”,突然觉得,这场伪装游戏,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凌澈当时还不知道,这场“有意思”的游戏,会让他们两个纠缠一辈子,从银杏树下的对视,到后来的国际舞台,再到彼此的生命里,再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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