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程墨站在老宅二楼浴室的镜子前。
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香，像是有人刚刚在这里折断了一枝新鲜的槐花。
镜面蒙着厚厚的雾气，只能隐约看见自己扭曲变形的轮廓，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
他抓起挂在锈蚀挂钩上的毛巾——那条父亲生前用过的深蓝色毛巾，边缘己经泛黄起毛。
在镜面上擦出一道曲折的裂痕般的痕迹时，陈年的霉菌味混着某种铁锈般的气息钻入鼻腔。
"镜子是活人的囚笼，死人的舞台。
"这句父亲常说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
程墨记得父亲说这话时总是摸着书房里那面古董镜，镜框上雕刻着缠绕的槐树枝。
现在那面镜子就躺在书房的箱子里，被白布包裹着，像个不愿离去的幽灵。
擦净的镜面中，他的倒影有些模糊。
水汽似乎渗入了镜子深处，让影像变得扭曲。
更可怕的是，右眼下方，一道早己愈合的旧伤疤正在渗血——七岁那年，他在槐树下摔倒时留下的这道疤，早就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可镜中的疤痕鲜红刺目，一颗血珠正缓缓滑落，在镜面上拖出一道暗红色的轨迹。
"这不可能..."他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异样的温度——镜子冷得像冰，而他的手指却在接触镜面的瞬间结了一层薄霜。
更诡异的是，镜中的自己依然保持着干燥温暖的状态，指尖周围甚至出现了融化的水痕。
镜中的自己突然眨了眨眼。
左眼，然后是右眼，动作比程墨慢了整整三秒。
程墨触电般缩回手。
镜中人却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他从未做过的诡异微笑——那笑容太过夸张，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太多牙齿，像一具被强行摆出笑脸的尸体。
裂纹布满了整个镜面，渐渐的，首到镜面上的裂纹延伸到中间，“哗啦”一声镜子碎裂，镜子里的那个人缓慢的走出。
走到程墨的面前。
"你是谁？
"程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在空旷的浴室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就在这时，水龙头突然自行转动，发出生锈金属的尖啸声。
暗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在陶瓷洗手盆上，像一摊新鲜的血液。
程墨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瓷砖墙。
他惊恐地发现，镜面开始浮现无数细小的手印，有孩童的，也有成人的，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镜面。
那些手印像是从镜子内部按上来的，每个指节都清晰可见。
最可怕的是其中一个较小的手印——食指短了一截。
程墨突然想起儿时的玩伴，那个总在槐树下玩耍的聋哑男孩，好像就是当时看到的那个阿满，他的右手食指确实少了一节指骨。
"妈妈...？
"镜中的影像扭曲变化，像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机。
渐渐化作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身影。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清晰——和程墨的眼睛一模一样，连那道疤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女子的指甲刮擦着镜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指甲异常修长，尖端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
暗红色的痕迹随着她的动作渐渐组成两个字：快 —走—！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全力才刻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程墨认出了这个笔迹——是母亲的。
"妈妈是怎么死的？
"程墨向前一步，手掌贴上镜面。
镜面立刻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但他强迫自己不要松手。
因为他知道如果松手了，可能以后都没有再见到妈妈的机会。
镜中女子的动作停滞了。
她的嘴张开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下颌几乎脱臼。
"死亡对她是慈悲..."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像是首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对你才是开始。
"一块锋利的碎片划过程墨的手指，鲜血滴落在洗手台上，与暗红色的液体混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啜饮。
最大的镜面碎片掉落在地，程墨弯腰去捡，却在镜框后的夹层里摸到一张硬纸片。
抽出来一看，是半张泛黄的戏票，"青峦大戏院"几个字己经褪色，但日期依然清晰可辨——正是母亲失踪那天。
票根上还印着一个模糊的红色指印，大小和镜面上那个残缺的手印一模一样。
窗外，槐树的枝条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拍打着玻璃窗，像是无数枯瘦的手臂在挥舞。
程墨抓起手机查看天气应用——风速显示为零，气压正常，没有任何能解释这异常现象的数据。
就在他低头看手机的瞬间，最后一块镜片从墙上脱落。
在落地前的刹那，程墨从碎片中看见镜中的自己依然站在那里，嘴角挂着那个不属于他的微笑，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尸体。
更可怕的是，那个"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程墨身后。
程墨猛地转身，走廊空无一人。
但墙上的老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他七岁生日时拍的，站在槐树下，身边空出的位置像是原本还有一个人。
照片边缘有一截模糊的白色衣袖，袖口绣着细小的槐花纹样，和母亲最爱穿的那件衬衫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伸手想取下相框，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形状正像是槐树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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