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几点疏星挂在天上，有气无力地眨着眼。
红星西合院里，那棵老槐树下，此刻却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摆在院子中央，桌上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将人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地上扭曲摇晃。
全院大会。
名头叫得响亮，可底下坐着的一张张脸上，表情却耐人寻味。
说是严肃吧，可那眼珠子总滴溜溜地转，嘴角也藏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弧度。
每个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朝着后院那间紧闭的屋子瞟。
那儿住着吴清河。
一个快一百岁的老头子。
大家伙儿心里都门儿清，今晚这大会，八成就是为了这位快“不行了”的老邻居。
“咳咳。”
一大爷易中海清了清嗓子，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子，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却半天没下文。
他这谱摆得，让有些人不耐烦了。
许大茂翘着二郎腿，坐在个小马扎上，腿一颠一颠的，嘴里先不干不净地嚷嚷起来。
“我说一大爷，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把大伙儿都叫来喝西北风啊？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我回家还得上环呢！”
他这一嗓子，立刻引来几声附和。
“就是啊，一大爷，快说正事吧。”
“冻死个人了都。”
易中海放下茶缸，眼神扫过全场，缓缓站起身。
他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随即，脸上摆出一副沉痛至极的表情，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沙哑。
“今天把大伙儿召集起来，是为了后院老吴，吴清河的事。”
他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才接着说。
“老吴这情况……大伙儿也知道，估摸着……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话音落下，院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唏嘘。
有捶大腿的，有摇头叹气的，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易中海对这反应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他继续沉痛地说道：“老吴这一辈子，孤身一人，无儿无女。
这人要是真走了，连个操办后事的人都没有，那多凄凉啊。”
“咱们都是一个院里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得这么冷清。”
“所以，我把大家伙儿叫来，就是想商量商量，这后事，咱们院里得给他体体面面地办了！”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
“再一个，就是老吴走后，他那套后院的正房，还有屋里那些家具、物件，也得提前盘算着怎么个章程。”
“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免得到时候他两眼一闭，大伙儿为了这点东西争来抢去，伤了咱们几十年的邻里和气！”
“分配！”
这两个字一出来，院里像是被丢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炸开了锅。
前一秒还满脸悲戚的众人，这一刻，眼神里迸发出的光，比那煤油灯都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射向后院那间黑漆漆的屋子，仿佛要用眼神把那墙壁烧穿，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宝贝。
“分配房子？”
贾张氏那双三角眼瞬间瞪得溜圆，她一把推开身边正打瞌睡的棒梗，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嗷”一嗓子就站了起来，拍着大腿开始唱念做打。
“哎哟喂！
我的老天爷啊！
可算是有人说句公道话了！”
“一大爷！
您可得为我们家做主啊！”
贾张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我们家什么情况，您是知道的！
东旭他爸走得早，就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东旭那孩子身体又不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现在棒梗也一天天大了，眼瞅着就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
这没间像样的房子，哪个大姑娘愿意嫁过来啊？
我们家棒梗的婚事可怎么办哟！”
秦淮茹在旁边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扯了扯贾张氏的衣角，小声劝道：“妈，您少说两句……你给我闭嘴！”
贾张氏猛地回头，狠狠瞪了秦淮茹一眼。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懂什么！
我这是在为谁打算？
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棒梗！
为了咱们这个家！”
秦淮茹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易中海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这个贾张氏，真是个没脑子的搅屎棍！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用“办后事”这个道德高地把调子定下来，再循循善诱，让大家“同意”由他这个一大爷来牵头“公平公正”地处理房产。
到时候，这房子的分配权，还不是牢牢抓在他手里？
可现在，贾张氏这么一闹，首接把最赤裸的“分房子”摆到了台面上，把他后续的铺垫全给堵死了。
果然，立刻就有人不乐意了。
角落里，一个男人阴阳怪气地小声嘀咕。
“嘿，想要房子？
说得倒轻巧。
那给吴大爷办后事的钱和力气，贾家是不是得多出点儿啊？”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场的谁不是竖着耳朵听呢？
贾张氏立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扭头就骂：“你说什么呢！
你个没良心的！
我们家都困难成这样了，你还想从我们身上刮油水？！”
“就是啊，”立马有人跟着附和，“我们家孩子多，肚皮都填不饱，哪有闲钱。”
“我这腰不好，也出不了力气。”
“对对对，最近粮票也紧张，实在是没工夫帮忙。”
一提到“出钱出力”，刚才还热情高涨的众人，瞬间像是被泼了冷水，一个个都开始哭穷卖惨，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没一个人愿意接这个话茬。
看着这满院子的“好邻居”，易中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这样也好。
他眼神深了深。
既然你们都不想管，那这“分配权”，就更得由我老易来牢牢抓在手里了。
而此刻。
后院那间被所有人觊觎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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