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归者意识交换夜色在映城的高架路下慢慢凝聚，宛如一张将人群笼罩的灰色天幕。
林咏宁踩着细碎的脚步声穿过市中心廊桥，脚下灯影碎乱、如鳞波荡漾。
初夏晚风带着浅淡汽油味，市区的人流己经稀薄，只余快步行走的白领和无声飘行的外卖骑手。
林咏宁夹着一只笔记本电脑包，打着哈欠，眼角带着加班后惯有的微红。
街角小店灯牌幽幽亮着，卷帘门后传来老板收拾锅碗瓢盆的叮当，混杂着市轨电车远去的铁轨吟唱。
林咏宁顺手把耳机塞进耳朵，熟悉的轻电子乐铺展开来，将晚归的焦虑拉远几分。
“咏宁，好久不见！”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男声。
林咏宁猛一回头，却只见得昏黄灯下，一名身着深灰卫衣的高个子青年倚在桥柱下，表情疲惫，面生而模糊。
他有些疑惑，这个人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你认错人了吧？”
咏宁停下脚步，目光略带警惕。
他早年见惯异国都市的奇葩路人，也练出一身防备心。
青年低笑一声，摇头：“不是。”
他走近了两步，眼神游移，像是抚摸着某段隐秘记忆，“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聚会酒吧里，那个交换名片的提议？”
咏宁压着困倦，没有回忆起任何相关的片段。
他皱眉，身体微紧，正想绕过对方。
“如果你不认得我……”青年的声音突兀变调，混杂着电流杂音。
“那你……现在是谁？”
林咏宁还未来得及思索，就觉空气仿佛骤然稠密，耳膜猛地刺痛，整个世界在刹那间骤然扭曲：灯影模糊塌陷，大气仿佛变成了流动的凝胶。
他的身体还在桥上，思维却像被突然拽出原有轨道，跌入黑暗无形之中。
——一切重新聚焦时，林咏宁站立的，不再是熟悉的高架廊桥，而是另一条逼仄却明亮的小巷。
他愣住，下意识抬头看向橱窗倒影——镜中的人脸瘦削，眼角有一枚浅浅痣，分明不是自己。
他努力平复呼吸，指尖触及墙体时，那触感仿佛在脑海里震荡出陌生的音律。
他试图攥紧电脑包，却只摸到一只折叠雨伞，重量与温度奇异契合，却又完全属于另一个人。
轻微的刺痛在眉心深处渗透开，记忆如涌入的洪水，一股脑儿灌进他的意识。
他看见白色实验室的走廊、无数监控屏幕，还有一串数据代码，在夜色里翻涌闪烁；还有杂乱不堪的桌面、一份加密的电子邮件，以及与之相关的，一个名字——黄瑾。
“真见鬼……”咏宁低声呢喃，但那声音不是他的。
他试图呼叫自己的名字，却发现动力和口舌都受某种无形力量牵引。
他像被装进别人身体的大脑，在用别的声带说话。
“喂，你是谁？
快出来！”
他的意识深处，有一道愤怒、惊惧而狂躁的声音在咆哮，那是另一个身份的“林咏宁”，正努力夺回存在感。
——小巷尽头突现一束手机电筒光。
那青年跌跌撞撞地跑来，像是在仓皇逃避什么。
他靠近、近得能嗅到一股焦虑里的汗水味。
“你，还好吗？”
对方发问，被占据的林咏宁张了张嘴，一时间分不清谁在主导这具身体。
“我、我……”他本能地抬手，想要摇晃脑袋将异样甩脱，却又像是卡在空气和水之间。
这一切未曾有过的体验让林咏宁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惧——不是对异常本身，而是对“自我”的丧失。
空气中的压力更甚，意识中的杂音混杂信息互相撕扯。
一段段关于工作的片段凛冽地闯入——深夜实验室，屏幕上跳跃的序列号，语音分析日记，“裂隙项目”、“意识迁移协议”之类匪夷所思的词眼。
以及——被丢弃的代码、与主管秘密会面的录像片段，以及……一个紧握硬币的女人背影。
“你的脑子……这是我的记忆？”
林咏宁低嘶，他分明清楚地分辨出两股记忆在交缠斗争。
巷口，青年还在盯着他，似乎己经捕捉到什么异样。
“我问你话呢，黄瑾？”
他语气闪烁而急迫。
黄瑾？
林咏宁思维一顿——原来此刻他被装进了这个陌生人“黄瑾”的身体里。
对方到底是谁？
他们之间是否有过隐秘关联？
他拼命想要理清自己此刻的位置和身份线路，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排异反应，像在备用引擎里投入了错配的燃料，爆出不成比例的火花。
“对不起，我、我头很痛。”
他下意识躲开青年的逼视，目光却飘向不远处一台投影屏。
屏上闪现城市新闻：“今日凌晨映城区发现奇异磁暴现象，相关部门正在调查……”林咏宁的视线停留在屏幕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徽标——那正是他白天工作中查证的某高新数据公司。
他记得自己曾以IT创业者的身份追踪过这家公司，涉及一宗数据泄密案——如今看来，那起泄密和现在的突发异变根本不是偶然。
——“我得离开！”
体内的黄瑾意识疯狂嚎叫。
与此同时，巷子深处再次涌现一阵漩涡仿佛的气流，这是记忆和现实界线再次震荡的前兆。
林咏宁、或者说此刻的“黄瑾”，被空气中割裂的能量冲撞得一时踉跄。
他凭着首觉拉起身旁青年，却被对方挣脱。
“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后退两步，神色警觉里带了几分茫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林咏宁这才听懂，原来对方同样经历了类似的错位，他的意识与自己的，可能也被某种力量暂时更换了。
他努力搜寻身体里的“原主”线索。
他的视野闪过一串影像——黑色服务器、夜色地下室、陌生女人俯身低语：“选择、还是盲从？”
一瞬间，黄瑾意识又要挣脱浮出水面，但林咏宁的自我强硬地拉回了主动控制权。
“你现在是……谁？”
对面的人低声追问。
林咏宁凝视对方片刻，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我记得我叫——”话音刚起，额角猛然一痛，他捂住头，身体剧烈晃动，险些跌倒在狭窄的巷道里。
意识流在极限拉扯间，现实仿佛碎掉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光斑。
“不用怕。”
青年声音低哑，“我们可能是……互换了。
起码一部分。”
说话的瞬间，他下意识掏出口袋，手指在一枚重金属硬币上打转。
这是林咏宁清晰感知到的原本属于对方的习惯性动作。
——电光火石间，一辆警车闪着蓝灯呼啸驶过巷口，璀璨朦胧的城市投影在他们脸上拉出幽深轮廓。
林咏宁陡然意识到，他们正置身一个更大的异常之中，个人的“自我”己不再绝对，甚至可能只是某个更大实验的一环。
脑中短暂闪回今晨叶素然提及物品错位的片段，隐约揣测这些诡谲的现象背后，有着某种抽丝剥茧般的共同主线。
“你相信现实是牢不可破的吗？”
对方突然问，他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冷静与决绝。
林咏宁沉默片刻，沙哑开口：“我不确定……但现在，我更相信自我也会破裂。”
巷口的风一阵阵席卷而来，卷起两人脚边落叶。
林咏宁的目光越过青年的肩头，看见映城夜色的尽头，高楼玻璃幕墙间正低悬着一抹异常微光，那道光仿佛在脆弱现实的裂隙中潜伏。
所有恐惧与猜疑，此刻都化作胸腔深处的一道道涟漪。
“如果你能记住什么，就尽量都写下来。”
青年喘息着，“防止……再次丧失。”
林咏宁点头，尽管他明白此刻每个细节都像是水面残影。
但他己经隐约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高新数据公司的失序、记忆片段里隐藏着未完的联系人、和那串不断提示着“裂隙”危险的信息。
夜色愈发浓稠，现实与意识在城市裂缝中欲言又止。
林咏宁扶着墙慢慢走出巷道，他的影子与另一个影子重叠在一起，拉得极长，在瓦亮的沥青路面上彼此交错，久久不肯消散。
在远处城市深处，一道若隐若现的警报声唤起了新的危机。
林咏宁抬头，眼底闪烁着未知与求索的微光。
他明白，今晚发生的一切，只是镜像都市裂隙初次张开的序章。
他大口呼吸着夜里的空气，胸腔鼓胀，意识里交叠着自己与“黄瑾”的秘密、陌生人的记忆以及越来越多关于映城的谜团。
他隐隐觉得，世界己不再简单依赖肉身与经验而运转，而是被无形的力量穿针引线，正如一场宏大的、无法回头的实验。
前方高楼映出的镜像在灯海间闪烁扭曲——而他，将带着这份分裂、追寻下一个裂隙与真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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