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青来说，有亲情的地方才是家。
而那座小城里的“家”，不过是一座冰冷没有温度的房子罢了。
清晨第一班下乡的班车，人多拥挤，难闻的汽油味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
长青拉拽着行李，死死抓住行李架上的凹槽，唯恐摔倒。
包里给奶奶带的几个鸡蛋，是他此番旅程最珍贵的礼物。
颠簸了一个小时，长青下了车。
望着熟悉的村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里绵延不绝的青山绿水，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故乡。
“我多少年没回来这里了，好像有三年了吧”长青喃喃道。
曾经去镇上赶集都觉得颇为激动的少年，也走南闯北讨过了生活，如今一想，才觉得真真切切，原原本本的才是真。
迈着轻快的步伐，拖着行李，长青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在心中流淌仍然是熟悉的模样，绵延不绝的青山和绿水。
回到家中，长青的奶奶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院里的鸡鸭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咯咯”的叫唤。
“白白胖胖的，乡下的老人家养这些玩意，总是喂的饱饱的，生怕饿着”长青心想院子里很干净，还好似三年前离开的模样，老母鸡奶奶舍不得吃。
“奶奶，别睡了，下雨了”长青开玩笑道“嗯...嗯！
下雨了，哎呀，赶紧收衣服啊” 奶奶从睡梦中惊醒"崽啊，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上海去了嘛" 奶奶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喜悦“长高了，嗨呀，你还是这么瘦，在学校没吃好吧，来多在乡下住几天，我囤了好多鸡蛋，都是土鸡蛋，地里还有西瓜，我们.....”奶奶唠叨个不停，长青楞了半响，想起了诸多在这方土地的回忆。
在没有电子产品，对这个世界懵懂无知的那段日子里，生活总是那么的简单和真挚，睹物思人，看着这些人去楼空的建筑，一时间竟也找不到那些儿时玩伴的踪迹。
唯有那些千百年来难以被时间抹去的山川河流，还保持着原有的模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时间川流不息，带走了人，也裹挟着记忆远去。
每当人回忆起那些，思绪方才能跨越时间的长河，回到过去。
和奶奶简单的寒暄了几句，长青走出家门，带上锄头和香，走上那座坟山上去......这坟山，葬着他们村子里的祖祖辈辈，小时候总是被大人训斥不让上去玩，明明就是这么一个小山包，还不乐意上去玩呢。
现在回首，物是人非，再上山来，也不用那么偷偷摸摸了。
不消几步，长青站在爷爷的墓前，看着那块单薄的墓碑，和小小的土包，沉默不语。
他指尖摩挲着墓碑上 “谢学友” 三个字，指腹蹭过碑面的青苔。
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爷爷也是攥着他这只手，在山上摘野山楂。
爷爷的手掌糙得像树皮，却把最红的那颗塞进他嘴里，说 “等我孙儿考上大学，咱爷俩去镇上馆子，点一大盘红烧肉”。
可现在，高考考完了，红烧肉没等到，连爷爷的一句 “考得咋样” 都没听到。
对长青来说，爷爷奶奶才是他真正的家 —— 父亲的巴掌、母亲的离开，都没让他怕过，可一想到爷爷再也看不到他 “有出息” 的样子，鼻尖就泛酸。
他不敢再往下想奶奶，怕一琢磨，眼泪就忍不住。
长青的双膝沾满泥土，跪在爷爷的墓前，回想自己的过去，点点滴滴，香火己经近乎要燃尽，可是长青却迟迟不肯离开。
即使被上山劳作的人们用异样的目光注视，长青并不在乎，有的只是平静；周围环绕的一座座坟包，小时候恐惧的地方，如今却如此亲切，有时候，你害怕的鬼，却是某些人做梦也希望见到的人。
风吹拂着旁边的竹林沙沙作响，天色渐暗，长青掏出一根烟放在爷爷墓前，回眸望了最后一眼，便下山去了。
是夜，吃着奶奶做的蛋炒饭，长青险些忍不住泪水，要将眼泪滴落在碗中，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
奶奶不止一次问长青因为什么而伤心，即使知道，她也做不到任何事，只能安慰长青没关系，这些都会过去，人要向前看。
长青露出一抹微笑看向奶奶。
“没关系的奶奶，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给你建一栋大别墅，爷爷不是总说，那些人从外地回来了，就建别墅嘛到时候我们也建一栋别墅，住大房子，我带你去北京看毛主席.......带爷爷一起”长青盯着手里的蛋炒饭，声音轻了一些。
奶奶的筷子顿了顿，低头抹了把眼睛，再抬头时，眼角还红着，却笑着点头：“好，带上你爷爷。
到时候咱把他的照片摆进别墅客厅，让他也看看，我孙儿出息了，让他也跟着享享福。”
“但是你要注意身体，多吃点，不要你多有出息，好好活着，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奶奶就放心了”......一夜无话。”
奶奶，我走了，你别送了，我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你回去吧，别让鸡乱跑了，我回来还要吃蛋炒饭呢“奶奶和长青一起走过了那段泥泞又蜿蜒的土路，硬是把长青送到了村口。
“好的，你要注意身体，别和别人打架，记得吃饭，别管你爸妈那些事儿了，你好好读书，以后要什么没有？”
"上了车记得打电话，报平安，到地方了记得先吃饭，要休息好.......”奶奶叮嘱着，车也不合时宜的到了。
随着路口驶来的班车到了跟前，长青知道，告别的时候又一次到了。
憋了半天，长青说不出一句话，有的只是些许哽咽。
“没事的奶奶，以后放暑假了，我照样回来的，我又不一首呆在上海，我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长青说着违心的话，望着奶奶迟迟不肯上车。
“好，奶奶等你回来吃饭，到时候给你做包子吃”。
奶奶说罢，从心口的口袋上摸出一沓褶皱的钱，估摸着有2，3百，用皮筋扎着，全是些散钱，沾染了些许汗水的味道，硬塞给长青。
“拿着！
大城市花销大，饿了就买个馒头，别省着。”
奶奶往他手里塞，指腹蹭过长青的掌心，他才发现她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 —— 是常年喂鸡、种地磨出来的。
长青想推，司机己经在催 “再不上车赶不上早班了”，他只能攥着那沓钱，指腹把纸币捏得发皱，热意从钱上渗进掌心，烫得他喉咙发紧。
望着年迈的奶奶，长青再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伸出双臂，抱紧奶奶，做着此番旅程最后的道别，奶奶红着眼，抹着泪水，继续叮嘱着说了千百遍的话语。
随着班车离去，奶奶孤零零的站在在村口，首到车消失在山的那头，也迟迟不愿离去，好像能望穿山脉，再看一眼那个熟悉又变得陌生的“儿子”长青的手指死死抠着车窗缝，指甲盖泛出青白，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
他猛地仰头往椅背上靠，把泪憋了回去。
喉咙里像堵着东西，他只能攥紧口袋里奶奶给的钱，心里反复念：不能哭，说好再也不哭了…… 奶奶还在等他回来，不能让她担心。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又扫了扫他手里攥着的散钱，语气软了点：“小伙子，第一次出远门吧？
我儿子去年去广州打工，走的时候我老婆也在村口哭，说怕他吃不好。”
他顿了顿，换挡时叹口气：“老人家都这样，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挂着。
你上了大学，记得给老太太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比啥都强，反正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别让老人家担心”长青沉默着也不言语，只看着窗边，言道 ” 也许吧“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