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手铐折射着仓库顶灯惨白的光，扣在顾靳言的手腕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清晰得刺耳。
他被两名高大的国际刑警一左一右挟制着，向仓库门口走去。
步伐依旧从容，背影挺拔，不见丝毫狼狈，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晚宴，而非走向囚笼。
就在即将迈出大门，融入外面瓢泼雨幕的前一刻，他脚步微顿，侧过头。
目光越过忙碌取证、神色肃穆的警察，越过地上尚未清理的血迹，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原地的沈清瓷。
她正微微垂着头，揉着手腕上那圈被镣铐硌出的清晰红痕，珍珠白的礼服领口撕裂，露出其下冰冷的徽章和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在混乱的现场显得既脆弱，又带着一种矛盾的、坚不可摧的力量。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秒。
极短的一瞬。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多少意外。
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沈清瓷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像是蛰伏的猛兽被惊扰后，评估着新闯入的对手，带着冰冷的审视，一丝被打断计划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炽热的、棋逢对手般的……兴味。
然后，他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无声的烙印。
随即，他收回视线，被警察押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仓库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雨夜之中。
那最后的一瞥，却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烙在了沈清瓷的皮肤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青瓷！”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那股诡异的寒意中拽了出来。
行动组长，代号“山鹰”，一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如释重负的赞许：“干得漂亮！
这次潜伏任务，你立了大功！”
周围的同事们也投来敬佩的目光。
独自潜伏在顾靳言这样危险的人物身边，周旋数月，最终成功收网，其中的压力与危险，不言而喻。
沈清瓷扯了扯嘴角，想回一个轻松的笑，却发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任务完成而己。”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喜悦。
山鹰打量了她一下，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痕和撕裂的礼服，眉头微皱：“没事吧？
先回去做详细汇报，然后好好休息。
医生在外面待命。”
“我没事。”
沈清瓷摇摇头，将心底那丝因顾靳言最后眼神而起的不安强行压下。
现在是胜利的时刻，不该被敌人的虚张声势影响。
---国际刑警组织临时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沈清瓷换上了干练的作战服，洗去了脸上精致的妆容，恢复了“青瓷”的本色。
她坐在会议室里，面对山鹰和几位高层，详细汇报着潜伏期间的所见所闻，从顾靳言日常的行事风格，到今晚仓库里发生的血腥清洗，以及他最后那令人费解的反应。
“……他似乎对我的身份并不感到特别意外，”沈清瓷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的疑虑，“甚至，有种……早就知道，并且等着我亮出底牌的感觉。”
山鹰手指敲着桌面：“顾靳言此人极其狡猾多疑，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嗅觉比野兽还灵敏。
你潜伏期间，或许有某些细微之处引起了他的怀疑，但他没有点破，反而将计就计，想看看我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是一种极度自信，甚至可说是狂妄的表现。”
另一位高层接口：“不过，无论如何，这次我们人赃并获。
仓库里那些尸体和那两个被囚禁的女人，足以让他惹上大麻烦。
再加上我们多年来收集的其他证据链，这次一定能将他定罪！”
会议室里的气氛振奋起来。
扳倒顾靳言这条盘踞多年的毒蛇，是组织多年来的目标。
沈清瓷听着同事们的分析，点了点头。
理智上，她同意他们的判断。
证据确凿，现场抓获，顾靳言这次似乎插翅难逃。
但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太顺利了。
以顾靳言的心机和手段，会如此轻易地让她潜入核心，并在最后关头如此“配合”地被捕吗？
他那句“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和他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汇报持续到深夜。
结束时，山鹰特意留下沈清瓷：“青瓷，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按照规定，你有权申请一段长假。
顾靳言的案子后续审讯和证据整理，会由其他小组接手。”
沈清瓷沉默了片刻。
长假？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答案。
她想亲眼看到顾靳言被定罪，想弄清楚他最后那个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组长，”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想参与后续的审讯。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山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可以。
但记住，专业态度，不要带入个人情绪。
他是我见过最危险的对手之一，哪怕是在审讯室里。”
“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顾靳言被关押在最高级别的看守所，由重兵把守。
他的律师团队阵容豪华，试图申请取保候审，但被警方以案情重大、嫌疑人极度危险为由坚决驳回。
审讯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
然而，进展却出乎意料地缓慢。
顾靳言极其配合，对所有提问，态度良好，有问必答。
但他的话，就像经过精心打磨的琉璃球，光滑、漂亮，却没有任何实质内容。
他承认仓库里发生的是“帮派内部清理门户”，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对于国际刑警指控的其他重大罪行，要么推给手下，要么首接否认，证据？
他微笑着表示“毫不知情”。
他坐在审讯室里，姿态闲适，仿佛他才是掌控节奏的人。
那双深邃的眼睛，偶尔会掠过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那层阻碍，看到后面观察室里正在注视着他的沈清瓷。
每一次与他对视，哪怕只是隔着玻璃，沈清瓷都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黏稠的压力。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这种与她对弈的感觉。
这天下午，又一次毫无进展的审讯结束后，沈清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准备离开观察室。
负责证物鉴定的同事拿着一份报告，面色凝重地匆匆走了进来，首接找到了山鹰。
“组长，有问题。”
山鹰接过报告：“怎么了？”
“我们之前从顾靳言别墅密室保险箱里截获的那批核心账本和交易记录，”同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经过技术部门最严格的鉴定……初步判断，可能是伪造的。”
“什么？！”
山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清瓷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伪造的？
那些他们以为足以给顾靳言定下死罪的、最关键的铁证……是假的？
“技术部门还在做进一步分析，但……可能性很高。”
同事补充道，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观察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如果连这些核心证据都是伪造的，那么他们现在掌握的、看似牢固的证据链，很可能存在巨大的漏洞！
仅凭仓库那次“清理门户”和几个边缘手下的口供，根本不足以给顾靳言定重罪！
山鹰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清瓷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想起了顾靳言被捕时那从容不迫的姿态，想起了他说的“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想起了他那个带着玩味和期待的眼神……他不是在负隅顽抗。
他是在请君入瓮。
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甚至可能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证据”，等着她，等着国际刑警，一步步走进他设好的局。
他将自己送进监狱，或许根本就不是终点，而是他计划的另一环！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沈清瓷口袋里的加密手机，突兀地震动了起来。
这是一个极少人知道的私人号码。
她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经过层层加密的号码。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过了几秒，一个她熟悉到骨髓里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电流杂音，缓缓响起，穿透了她的耳膜，首抵心脏。
“夫人，”顾靳言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被囚禁的沮丧，反而带着一种慵懒的、掌控一切的惬意，“我送你的这份‘新婚礼物’，还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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