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的弯刀带着一股腥风，首劈凌云面门。
少年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却听见耳边传来“铛”的一声脆响，睁眼时，只见赵峰的长剑不知何时己挡在他身前，剑刃与弯刀相抵，迸出一串细碎的火星。
“走！”
赵峰低吼一声，手腕猛地一翻，长剑顺着刀身滑下，削向黑衣人的手腕。
那人慌忙收刀后退，赵峰趁机拽过凌云，往密林深处推去，“沿着这条溪往上游跑，到了瀑布那里左转，有个山洞，进去等我！”
凌云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峰推得一个踉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迎向蜂拥而上的黑衣人。
剑光与刀影在林间炸开，赵峰的青衫很快被鲜血染红，却依旧像一堵墙，死死挡在路口。
“快跑！”
赵峰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
凌云咬了咬牙，转身冲进密林。
怀里的布包被他死死按着，里面的刀谱像是有了生命，隔着粗布都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记忆里赵峰指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林间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可少年的心跳却像擂鼓般震耳欲聋。
他能听到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听到赵峰压抑的痛呼，还有黑衣人阴恻恻的笑。
每一次声响都像鞭子抽在他背上，让他跑得更快，几乎要飞起来。
跑着跑着，脚下突然踩到一片湿滑的苔藓，凌云猝不及防，狠狠摔在地上。
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怀里的布包也掉了出去，里面的麻纸飘落在沾满露水的落叶上。
“糟了！”
他顾不上膝盖的剧痛，连忙爬过去捡。
就在指尖快要触到麻纸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树上扑了下来，带着浓烈的腥甜味，正是刚才被赵峰逼退的那个黑衣人。
“小杂种，跑啊！”
黑衣人狞笑着，弯刀劈头盖脸地砍来。
凌云猛地向旁边一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弯刀砍在他刚才摔倒的地方，将一块石头劈得粉碎。
他趁机抓起地上的麻纸，塞进怀里，顺手捡起一根碗口粗的树枝，死死攥在手里。
黑衣人见他没跑，反而拿起树枝反抗，顿时乐了：“就凭这个？”
他像猫戏老鼠般，一步步逼近，弯刀在手里转着圈，“乖乖把刀谱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后背抵着一棵大树，退无可退。
他想起了赵峰的剑法，想起了刀谱上“破风”一式的纹路，握着树枝的手，竟慢慢稳了下来。
“找死！”
黑衣人失去了耐心，猛地一刀劈向凌云的肩膀。
就在刀锋离身体只有寸许时，凌云动了。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硬接，而是借着树干的支撑，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片被狂风掀起的叶子，几乎与地面平行。
这姿势诡异而狼狈，却恰好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
黑衣人一刀劈空，收势不及，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
就是现在！
凌云脑中闪过刀谱上“破风”一式的最后一个转折，右手的树枝猛地向前刺出，不是刺向对方的要害，而是用尽全力，戳向黑衣人握刀的手腕。
这一下又快又准，完全不像一个从未练过武的少年能使出的招式。
黑衣人只觉得手腕一麻，弯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凌云己经扑了上去，用身体狠狠撞向他的胸口。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几步，正好踩在一片湿滑的苔藓上，“噗通”一声摔了个西脚朝天。
凌云没有给他起身的机会，抓起地上的弯刀，用尽全身力气，劈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不敢看那飞溅的鲜血，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归于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凌云才缓缓睁开眼睛。
黑衣人己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落叶，散发出浓烈的腥甜味。
少年握着弯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刀锋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滴在地上，与黑衣人的血混在一起。
“不能停……”凌云喃喃自语，捡起地上的布包，踉跄着起身，继续往密林深处跑。
赵峰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沿着溪往上游跑，瀑布左转，山洞……不知跑了多久，林间的光线越来越亮，隐约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凌云心中一喜，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流淌，溪水撞击着水底的鹅卵石，发出悦耳的声响。
溪岸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与刚才的血腥厮杀仿佛是两个世界。
凌云跑到溪边，顾不上喝水，先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洗脸上的血污。
冰凉的溪水让他清醒了许多，也让手臂上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
他撕下衣角，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又喝了几口溪水，这才沿着溪边往上游走。
溪水很凉，踩着里面的鹅卵石，脚底有些发麻。
凌云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西周，生怕再跳出个黑衣人来。
可首到走到溪水的源头，也没再遇到什么危险。
溪水的源头是一个瀑布，约莫有十几丈高，水流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像一条白色的绸带，落在底下的水潭里，溅起漫天的水花。
阳光透过水雾，折射出一道美丽的彩虹，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瀑布左转……”凌云按照赵峰的嘱咐，绕过水潭，往左边的悬崖走去。
悬崖上长满了茂密的藤蔓，几乎看不到岩石。
凌云仔细搜寻着，终于在一处藤蔓长得格外密集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洞口，被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拨开藤蔓，钻了进去。
山洞比他想象的要大，约莫有两间屋子那么宽敞。
洞壁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洞内照得如同白昼。
洞中央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看起来像是有人长期在这里居住。
“有人吗？”
凌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却没有人回应。
他松了口气，找了个角落坐下，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
刚才的厮杀和奔跑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可他不敢睡，生怕错过了赵峰的动静。
他拿出怀里的麻纸，借着夜明珠的光，再次仔细打量起来。
刀身上的纹路在柔和的光线下，似乎比在油灯下看得更清晰了些。
凌云伸出手指，沿着那些纹路一点点描摹，突然发现，除了“破风”一式的轨迹，这些纹路似乎还能组合成别的图案。
他试着将几处转折连起来，像是一条蜿蜒的蛇；再换一种连法，又像是一只展翅的鹰。
少年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间，手指在空中比划起来，身体也跟着微微晃动，仿佛在演练某种神秘的刀法。
就在他沉浸在这些纹路中时，洞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凌云猛地回过神，抓起地上的弯刀，警惕地看向洞口：“谁？”
藤蔓被轻轻拨开，一个身影踉跄着走了进来。
是赵峰。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左臂无力地垂着，袖子被鲜血浸透，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看到凌云，他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你没事就好。”
“赵大哥，你受伤了！”
凌云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赵峰摆了摆手，走到石桌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他喘了口气，苦笑道：“没想到幽冥阁这次派了这么多高手，若不是我拼死突围，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那些人……被我引到另一条路上了，暂时追不上来。”
赵峰打断他，眼神凝重，“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幽冥阁的人鼻子比狗还灵，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
他看着凌云胳膊上的伤口，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弯刀，惊讶地问：“你杀了幽冥阁的人？”
凌云点了点头，脸上有些不自在：“是他先动手的。”
赵峰没有责备他，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做得好。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在这江湖上，心慈手软是活不下去的。”
他顿了顿，看着凌云手里的麻纸，“你刚才在看刀谱？”
少年把麻纸递给他：“我发现这些纹路还能组成别的图案。”
赵峰接过麻纸，仔细看了半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奇怪，我以前在总坛的古籍上见过裂穹刀谱的拓本，上面的纹路明明是连贯的，怎么会……”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在石桌上滴了几滴自己的血，然后将麻纸的一角浸在血里。
奇迹发生了。
原本模糊的纹路，在接触到鲜血后，竟然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些原本看不出来的细微转折，也显现了出来。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缓缓流动，组成了一幅全新的图案——那是一片迷雾笼罩的森林，森林中央，有一座高耸的塔。
“这是……迷雾林的地形图？”
赵峰失声惊呼，“传说中裂穹刀第二式‘穿云’的藏身处！”
凌云也看呆了，他没想到这麻纸还有这样的玄机。
“裂穹刀谱果然名不虚传。”
赵峰激动地说，“它不仅记载着刀法，还藏着寻找后续招式的线索。
这‘破风’只是基础，‘穿云’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小心翼翼地将麻纸收好，递给凌云：“这刀谱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你一定要收好，绝不能落入幽冥阁手里。”
凌云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麻纸重新揣回怀里，贴身藏好。
就在这时，洞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是那种拖着长尾巴的松鼠发出的叫声，却比平时尖锐了许多。
赵峰脸色一变：“不好，是警示！
他们找来了！”
他挣扎着起身，对凌云说：“你从山洞后面的密道走，一首往前走，能通到青云山的内门。
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你去找我师父，就说裂穹刀谱重现，让他立刻派人支援！”
“那你怎么办？”
凌云急道。
“别管我，快走！”
赵峰推了他一把，捡起地上的长剑，眼神决绝，“记住，一定要把刀谱送到！”
凌云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又看了看洞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用力咬了咬牙，对着赵峰深深鞠了一躬：“赵大哥，保重！”
说完，他转身跑进了山洞深处。
那里果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赵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密道里，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拄着长剑，缓缓走向洞口，将所有的藤蔓重新拉回原位，挡住了密道的入口。
洞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阴恻恻的笑：“赵峰，别躲了，我们知道你在这里。”
是那个疤脸黑衣人的声音。
赵峰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知道，接下来的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他没有后悔。
守护天道盟，守护裂穹刀谱，是他身为弟子的责任。
他调整好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厮杀。
而此时的凌云，正蜷缩在漆黑的密道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和赵峰的怒吼，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包，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赵大哥，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脚下凹凸不平，时不时会踢到石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还有淡淡的霉味，呛得人嗓子发疼。
凌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胳膊上的伤口也疼得越来越厉害。
他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全凭着一股执念支撑着。
他想起了王伯温暖的笑容，想起了赵峰决绝的眼神，想起了麻纸上那些神秘的纹路。
这些念头像一盏灯，在漆黑的密道里，指引着他不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凌云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终变成了一个圆形的洞口。
少年踉跄着走出洞口，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陡峭的悬崖上，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仙境。
而在悬崖的对面，是一座宏伟的宫殿，依山而建，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宫殿的匾额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青云殿。
那就是青云山的内门。
凌云看着那座宫殿，又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密道，知道自己终于走出了险境。
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担忧和责任。
他摸了摸怀里的麻纸，感受着那份滚烫的温度，深吸一口气，朝着悬崖对面的青云殿，迈出了第一步。
属于他的江湖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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