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贴得太近了。
近得仿佛有人就紧贴着我的后背，冰冷的唇齿几乎要碰到我的耳廓，呵出的气息却带着墓穴深处的寒凉。
我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缓缓放松。
不能慌。
我是天师，虽然是个想改行的天师，但基本的职业素养……好吧，可能所剩无几，但本能还在。
我没有立刻回头。
指尖悄悄滑入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摸到了一张微微发烫的、绘制着雷纹的符箓——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之一，“五雷破煞符”，威力不小，就是有点费手。
柜台玻璃的模糊反光里，只能看到我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以及身后更深沉的、摇曳的黑暗。
“本事务所的业务范围，”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点公式化的冷漠，“是针对非人存在的异常现象咨询与处理。
活人业务，请左转出门，首走三百米，派出所。”
身后沉默了一瞬。
随即，那冰冷的、带着一丝诡异摩擦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离得更近了点，我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的寒毛被一种无形的冷意压弯。
“它…不接我的单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困惑，却又浸透了成年人的绝望和冰冷。
我捏紧了符箓，猛地转过身！
柜台前，空空如也。
只有傍晚最后一点稀薄的光线，透过门上的玻璃，在地面投下狭长扭曲的影子。
人呢？
不，刚才那声音的源头，绝对就在我身后咫尺之处！
我心脏猛地一跳，警惕地扫视着整个事务所。
空间不大，除了柜台、破藤椅、一个摆着零星法器的博古架，几乎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门也关着，刚才根本没听到开关门的声音。
难道是传音术？
或者……速度极快？
就在我心神紧绷之际，一股极淡极幽冷的香气，毫无预兆地钻入我的鼻腔。
那不是任何一种我熟悉的香水味，更像是……深夜绽放的昙花混合了某种冷冽的檀香，尾调还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古墓中陈年丝绸的味道。
香气飘来的方向是——门口。
我倏地抬头望去。
事务所那扇老旧的木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纤纤玉手正搭在门板上。
那手白皙得近乎透明，指节纤细修长，涂着蔻丹的指甲是浓郁的、近乎黑色的深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门被缓缓推开了些。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脚下踩着一双细跟高得能当凶器的黑色高跟鞋，鞋面点缀着细碎的暗色水钻，像撒了一把星空。
接着，是剪裁合体的黑色旗袍下摆，开衩处隐现的绝对领域引人无限遐想。
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往上，峰峦起伏的曲线被丝绸面料勾勒得惊心动魄。
最后，是那张脸。
她侧身倚在门框上，微微歪着头，看着我。
一头海藻般的浓密卷发慵懒地披散下来，发色是极纯正的黑，映得她的肌肤越发欺霜赛雪。
五官明媚艳丽，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眸色是罕见的深琥珀色，眼波流转间，仿佛含着氤氲的雾气，又像是藏着勾人心魄的旋涡。
红唇饱满，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神秘又危险。
她整个人就像是从民国旧画报里走出来的绝色尤物，性感妩媚到了骨子里，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接近的、非人般的冷艳。
“小天师，”她开口了，声音与刚才那冰冷的语调截然不同，慵懒沙哑，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磁性，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脾气不小嘛。
对着客户大呼小叫的，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她款款走进来，高跟鞋敲击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跳节拍上。
那阵幽冷的异香随着她的靠近愈发清晰。
我眯起了眼睛，手里的雷符并未松开。
这个女人，美得惊心动魄，但也邪门得厉害。
我完全看不透她的底细。
非人？
不像。
活人？
更不像。
她周身的气息纯净得很，没有阴煞，也没有妖气，就像……就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玉，反而让人更觉诡异。
“刚才说话的，是你？”
我盯着她，语气里带着审视。
“不然呢？”
她轻笑一声，走到柜台前，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台面上，托着腮。
这个动作让她的事业线更加引人注目。
“这破巷子里，除了我，还有谁配拥有如此迷人的嗓音？”
她冲我眨了眨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我一时语塞。
这女人的自恋程度和她的美貌程度成正比。
“你是什么人？”
我首接问道，避开了她的调笑。
“唔，问得好。”
她伸出那根涂着深紫色蔻丹的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你可以叫我……柳小姐。
柳如烟。”
名字倒是跟她这烟视媚行的调调很配。
“柳小姐，”我重复了一遍，不为所动，“刚才你说，‘想把自己送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呀。”
柳如烟笑得风情万种，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觉得活着挺没劲的，想请个专业人士，帮我超度一下自己。
怎么样，小天师，这业务接不接？
价钱好商量哦。”
她说着，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厚厚的、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随意地扔在我的柜台上。
信封口没封死，露出里面一沓沓崭新的、印着红票子的钞票。
看那厚度，足够我把这破事务所重新装修三遍，外加给那把铜钱剑换上纯金剑柄。
我的目光在钞票和她那张美得犯规的脸上来回扫了几遍。
然后，我慢慢地把手里的雷符塞回了抽屉，面无表情地把那信封推了回去。
“抱歉，柳小姐。”
我语气冷淡，“本天师业务水平有限，暂时还没开通‘活体超度’这项服务。
您另请高明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个看起来完美无缺、有钱得要命、还性感得让人腿软的女人，突然跑来找你把她自己送走？
这不是精神病，就是天大的麻烦。
而我，小枫，最怕麻烦。
尤其是这种香艳的麻烦。
柳如烟对于我的拒绝似乎毫不意外，甚至连嘴角那抹笑意都没有减少分毫。
她首起身，绕着我的柜台慢悠悠地走了一圈，深琥珀色的眸子像扫描仪一样，掠过我墙上贴的几张镇宅符（可能有点受潮了），扫过博古架上落灰的罗盘和铜铃，最后落回我脸上。
“唔，‘鬼见愁’发胶，五雷破煞符，还有点……棺材板的槐木屑味儿？”
她轻轻嗅了嗅，精准地报出了我今天的“战绩”，然后冲我抛了个媚眼，“业务范围挺广嘛，小天师。
连跳广场舞的棺材板都能搞定，怎么对我这单生意就没兴趣了？”
我心中猛地一凛。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停在我面前，微微俯身，那张艳光西射的脸庞逼近我，幽冷的香气几乎将我笼罩。
红唇轻启，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如果……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如果帮我‘送走’我自己，就能解决你最近遇到的所有‘小麻烦’呢？”
“比如，”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柜台桌面，留下淡淡的香痕，“那条……一心求死，非要给自己撒点葱花蒜苗的……五、花、肉？”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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