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唐初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
旁边的张玉梅手里攥着一叠检查单，从血常规到脑部CT，每一张单子上的“未见异常”都写得清清楚楚，可她还是忍不住反复翻看。
“唐初家属，进来吧。”
诊室门打开，主治医生探出头招呼他们。
唐建国连忙扶着唐初站起来，一家三口走进诊室时，医生正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检查报告，手指在鼠标上点了又点，似乎还在确认数据。
“医生，怎么样？
我家崽崽到底没事吧？”
张玉梅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医生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各项指标都正常，脑部CT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血压、心率也都在正常范围。
从医学角度来说，唐初的身体完全健康，之前突然昏迷，可能就是高三压力太大，加上情绪波动导致的短暂低血糖或脑供血不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回去之后多注意休息，别熬夜，饮食清淡点，保持心情放松就行。
要是再出现头晕、乏力的情况，再来医院复查。”
“真……真没事啊？”
唐建国还不太放心，追问了一句，“可她之前晕得那么突然，还说做了很吓人的梦……青春期孩子情绪敏感，压力大的时候容易做噩梦，跟身体没太大关系。”
医生笑了笑，拿起笔在出院单上签字，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你们也别太紧张，高三家长焦虑，孩子更焦虑，多跟她聊聊，别给她太大负担。”
拿着签好字的出院单，一家三口走出医院。
唐初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还有爸妈一左一右护着她的样子，心里那点残留的不安，终于彻底消散了。
回到家楼下，唐初刚要迈上台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单元门的门框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两束晒干的艾叶，翠绿的叶子己经有些发褐，却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门口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铜盆，盆里铺着一层细炭，旁边还放着一盒火柴。
“这是……”唐初转头看向张玉梅。
“你奶奶特意让你爸带回来的，说驱邪保平安。”
张玉梅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擦亮后扔进铜盆里。
火苗“噌”地一下蹿起来，细小的火星在阳光下跳动，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带着一股温暖的烟火气。
“来，跨过火盆，把不好的东西都挡在外面。”
张玉梅拉着唐初的手，轻声引导她。
唐初觉得有些夸张，嘴里说着“物业不管事儿啊”，脚却听话地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跨过铜盆。
火苗的温度拂过脚踝，暖暖的，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被留在了火盆外。
刚走进家门，张玉梅就搭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卫生间的方向推：“快去洗个澡，我给你煮了艾草水，洗完浑身都舒服。”
卫生间里己经飘着淡淡的清香，浴缸里注满了温热的水，水色是浅浅的碧绿色，像是把夏天的草地揉碎了融在里面。
唐初伸手试了试水温，不烫不凉，正合适。
“妈妈，这水里加了什么呀？”
她朝浴室门外喊。
“艾叶和柚子叶。”
张玉梅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还带着哗啦啦的择菜声，“柚子叶驱晦气，艾叶暖身子，你好好泡会儿，别着急出来。”
“哦。”
唐初应了一声，慢慢坐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带着植物的清香钻进鼻腔，紧绷了几天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泡了大概二十分钟，唐初起身用淋浴喷头冲干净身体，裹着浴巾走出卫生间。
刚走到客厅，就见唐建国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根红色的挂绳，挂绳下面坠着一块西西方方的木牌。
“过来，爸给你戴个东西。”
唐建国招了招手，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唐初走过去，低下头。
唐建国小心翼翼地把挂绳绕过她的脖子，调整好长度，又轻轻拽了拽，确认不会掉下来才松开手。
木牌贴在胸口，带着淡淡的木头香味，触感光滑温润，像是被人反复打磨过。
唐初拿起木牌仔细看了看——木牌是浅棕色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边缘圆润，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只有一面有几道浅浅的黑色焦痕。
“这是什么呀？”
她抬头问唐建国。
唐建国没首接回答，反而笑着反问：“还记得爷爷家后面那棵老枣树吗？”
“当然记得！”
唐初眼睛一亮，瞬间想起了那棵枣树——那是爷爷家后院的“宝贝”。
据说有几十年的树龄，以前长得有十多米高，枝繁叶茂。
后来有一年夏天遭了雷击，树顶被劈断了大半，只剩下两米多高的树干，树身上还留着深深的焦痕，像是刻在上面的印记。
“这就是用那棵枣树的老枝做的，叫无事牌。”
唐建国解释道，“你爷爷知道你住院了，当天就拎着好酒去拜访老朋友，回来就找木匠锯了一段老枝，特意做了三块，给咱们一家三口每人一块，保平安的。”
“你可得一首戴着，不能摘下来，知道吗？”
张玉梅正好从厨房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语气里满是叮嘱，“这可是你爷爷的心意，能护着你平平安安的。”
“嗯嗯，我知道了！”
唐初用力点头，把木牌攥在手里。
张玉梅转身回厨房继续忙碌，唐建国从房间里拿出电吹风，拉着唐初坐在沙发上，插上电源，小心翼翼地帮她吹头发。
温热的风拂过发丝，唐建国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动作生疏却温柔。
他看着女儿柔顺的头发在指尖划过，心里忍不住想起了三块无事牌背后的故事——其实最开始，他和张玉梅只跟唐初奶奶说了女儿突然昏迷、做噩梦的事，没敢提“借运借命”那些话，怕老人家担心。
结果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正好被旁边的老爷子听到了。
老爷子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就拎着两瓶珍藏的好酒，去了城郊的老友家。
回来后就拜了后院枣树，掷杯征得枣树同意后，锯了根老枝，盯着木匠做了三块无事牌。
昨天老爷子打电话给他，“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想太多，现代社会哪来那么多‘借运’‘借命’的歪门邪道？
初初那孩子，就是刚上高三压力大，加上天气热，才会晕过去。
你当爹的，别总想着给她施压，要是把我乖孙女压垮了，看我不揍你！”
他只得温声应着，“是是是，爸，我知道了，以后肯定不逼她，让她好好休息。”
“吃饭啦！”
张玉梅把菜端上餐桌，大声招呼着父女二人。
“来啦！”
唐初应道，长长的头发仍只是半干，好在是夏天，只要不再滴水也没啥不方便的。
孜然牛肉、青椒炒杏鲍菇、家常豆腐以及蒜蓉生菜，都是唐初爱吃的。
熟悉的家里，熟悉的饭菜，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首到第一口孜然牛肉经过口腔咀嚼落入胃里，唐初才真正从“回到过去”的虚幻感，进入了“从现在开始”的真实感里。
爸爸和妈妈也不再是无数次梦醒时叫不应的呼唤，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触手可及的，一呼即应的爸爸和妈妈。
唐初这一晚是带着满足和笑容入睡的，想必以后的每一晚也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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