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裤兜里震天响，是那种催命似的连续呼叫。
林天正跟几个兄弟在台球室里厮混，烟味、汗味和廉价香水味混杂在一起。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掏出手机关掉铃声，瞥了一眼屏幕——是黄毛。
“操，黄毛你他妈催魂呢？”
林天接起电话，语气冲得很，顺手将台球杆扔给旁边的小弟。
“林少！
林少救命啊！”
电话那头，黄毛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音嘈杂混乱，还夹杂着几声凶狠的咒骂和东西砸碎的声音，“兄弟我……我惹大麻烦了！
在‘夜色’酒吧这条巷子里！
是……是刀疤刘的人！
他们要废了我！”
“刀疤刘？”
林天眉头皱了起来。
刀疤刘是城西一带新蹿起来的狠角色，下手黑，听说背后有点背景，平时井水不犯河水。
“你他妈怎么惹上他了？”
“我……我就是跟他带来的那个小妞搭了个讪，谁知道……谁知道那是他的马子啊！”
黄毛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林少，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你不能不管我啊！
他们人多……”林天骂了句脏话，心里一股邪火混着那种“兄弟义气”和一贯的无法无天蹿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挑战——动他林天的兄弟，就是不给他面子。
“等着！
别他妈怂！
报我林天的名号！”
他吼了一句，挂断电话。
“哥几个！
抄家伙！
黄毛那傻逼惹了刀疤刘，被人堵了！”
林天大吼一声，一把掀翻旁边的空酒瓶，玻璃碎裂声让他更加兴奋。
台球室里瞬间炸开锅。
狗蛋第一个跳起来，满脸亢奋：“干他娘的！
敢动我们的人！
林少，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其他七八个兄弟也纷纷嚷起来，扔下台球杆，熟练地从台球室角落的垃圾桶后面、破沙发底下摸出几根钢管和砍刀，别在腰后或用报纸裹着。
林天深吸一口烟，将烟蒂狠狠碾灭在台球桌上，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暴戾和极度自负的神情。
他觉得在这江城，还没几个人敢不卖他林家少爷几分面子，一个刀疤刘算什么？
一群人浩浩荡荡，骑着摩托，轰鸣着冲向“夜色”酒吧后巷。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而张狂，如同他们此刻膨胀的杀气。
巷子很深，阴暗潮湿，堆满了垃圾桶，散发着馊臭。
黄毛果然被五六个人围在墙角，己经挨了打，鼻青脸肿，嘴角淌着血。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身材壮硕的男人——正是刀疤刘，搂着一个穿着性感、妆容精致却吓得脸色发白的年轻女孩，正冷冷地看着黄毛。
林天带人一到，巷口一堵，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刀疤刘？”
林天推开前面的兄弟，吊儿郎当地走上前，目光扫过狼狈的黄毛，最后落在刀疤刘脸上，“几个意思啊？
动我林天的人？”
刀疤刘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林天和他身后那帮拿着家伙、却明显透着股学生混混稚气的小青年，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大少爷。
怎么，不好好在家吃奶，跑出来学人讲数？”
他身后那几个真正的道上打手发出哄笑，眼神凶狠，手里的棒球棍一下下掂着。
林天被这嘲讽激得火冒三丈，那份纨绔的傲慢容不得丝毫冒犯：“少他妈废话！
这人，我罩的。
今天这事，你道个歉，赔点医药费，就算了了。”
他指了指黄毛，语气仿佛在施舍。
刀疤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道歉？
赔钱？
林天，给你爹面子叫你一声林少，不给你爹面子，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老子混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你这小弟不开眼，动我的女人，今天不断他一只手，以后我刀疤刘还怎么混？”
“你敢！”
林天上前一步，几乎顶到刀疤刘面前，年轻气盛的脸上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狠劲。
“你看我敢不敢！”
刀疤刘眼神一厉，猛地推开身边的女人，“给老子废了那黄毛！
连这群不知死活的小逼崽子一起收拾！”
冲突瞬间爆发！
两边人马立刻嘶吼着冲撞在一起！
钢管、砍刀、棒球棍挥舞起来，砸在肉体上发出沉闷可怕的声响，咒骂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巷子。
林天这边的人虽然凶悍，但毕竟多是些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子弟，平时欺负老实人还行，真对上刀疤刘手下这些经验丰富、下手狠辣的打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断有人被打倒在地，捂着伤口惨叫。
林天也打红了眼，他抄起一根钢管，没头没脑地朝着对面一个壮汉抡去，却被对方轻易躲过，一脚踹在小腹上。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趔趄着后退，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亏，这让他更加愤怒和失去理智。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个被林天钢管扫到额头、开了瓢的打手，眼里闪过一抹真正的凶光。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悄悄摸向了后腰……林天刚勉强站稳，还想往前冲。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银光悄无声息地闪过！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利物刺入身体的闷响。
林天所有的动作猛然定格。
他感到胸口先是一凉，随即一股难以想象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炸开！
那痛感如此尖锐，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一截粗糙的木质刀柄正嵌在自己心口下方的位置，鲜红的血液正疯狂地涌出，浸透了他那件限量版的T恤，颜色刺目地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周围的喊杀声、打斗声迅速远去、变小，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感到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嘶的漏风声和难以忍受的痛楚。
视线开始摇晃、模糊，世界在他眼前慢慢失去色彩。
“林少！”
有人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死……死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击溃了所有人残存的勇气。
那些刚才还叫嚣着“兄弟义气”的狐朋狗友，看到林天胸口插着刀子，满身是血地缓缓跪倒，再看到刀疤刘那边的人也明显慌了神、开始后退。
不知是谁先扔掉了手里的家伙，发一声喊，转身就拼命往巷子外跑！
溃逃像瘟疫一样蔓延。
没有人再去管那个倒在地上的黄毛，更没有人在乎胸口插着刀、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林天。
他们此刻只想远离这里，远离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的死亡恐惧。
刚才还激烈搏斗的巷子，转眼间只剩下倒地的伤者、吓傻的黄毛，以及同样不想惹上人命官司、正在慌乱撤退的刀疤刘一伙。
狗蛋跑在最后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林天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头深深垂下，鲜血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可怕的红色洼地。
狗蛋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脸上闪过挣扎、恐惧，最终，他还是跑了回来，颤抖着蹲到林天面前。
“林……林少？”
他带着哭腔，轻轻推了推林天的肩膀。
林天没有任何反应。
狗蛋的眼泪和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看着林天那张失去血色的脸，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猛地一抹眼泪，像是下定了决心。
“林少……对……对不住……我……我得走了……”他哽咽着，语无伦次。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咬咬牙，转身拼命地跑出了巷子，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彻底的黑暗，冰冷而粘稠，温柔又残酷地包裹上来，吞没了林天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不断下沉，沉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所有的疼痛、喧嚣、恐惧、不甘……都在离他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一种异样的感觉渐渐浮现。
脸上……暖暖的……湿湿的……还有一种粗糙的、带着颗粒感的触感……一下，又一下。
很有节奏，带着一种奇怪的安抚感。
一股浓烈的、从未闻过的——草料混杂着牲畜身上特有的腥臊气味，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
强烈的生理刺激让他艰难地、挣扎地，颤动了一下眼皮。
沉重的眼帘缓缓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巨大无比的、温润的、棕色玻璃珠般的眼睛，正茫然又好奇地近距离注视着他。
视线向下，是一个湿漉漉的、粉白色的巨大鼻子，以及一条正在他脸上来回舔舐的、粗糙带刺的牛舌头。
一头健壮的黄牛，正慢条斯理地舔着他的脸。
林天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他眼角的余光艰难地扫向西周——泥土、干草、木栅栏、浓重的牲畜粪便味……还有一个穿着古装、背着柴火、正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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