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骑着那辆永久的二八自行车，穿行在金陵夏日的热浪中。
风刮起他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带来短暂的凉意。
他没有拐向熟悉的新华书店，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珠江路电子一条街驶去。
街道两旁，“联想”、“华硕”、“宏碁”的蓝色招牌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路上人流如织，多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刚买的电脑主机或显示器箱，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路边小吃摊飘来油炸和烤串的混合香气，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
百脑汇电脑城是珠江路上最大的电子产品卖场之一。
张辰锁好自行车，走进旋转门，一股混合着空调冷气、新塑料、焊锡和灰尘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城内人声鼎沸，各个柜台的促销员卖力地吆喝着。
“装机便宜啦！”
“最新i5处理器，打游戏不卡顿！”
“内存条特价！”
声音在挑高的大厅里回荡，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商业喧嚣。
张辰没有在一楼那些光鲜亮丽的品牌店停留，而是径首走向通往地下一层的扶梯。
越往下，装修越显简陋，空气中也多了些旧电子元件特有的金属和灰尘气味。
这里的柜台更密集，通道更狭窄，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二手配件、杂线和拆机工具。
他的目标是一个位于角落的偏僻柜台。
柜台后面，一个胡子拉碴、穿着沾了点油污的T恤的年轻老板，正埋头用一把小刷子仔细地清理一块显卡风扇上的积灰。
柜台玻璃下面和后面的架子上，杂乱地堆着各种型号的显卡、内存条、散热风扇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板卡。
张辰在柜台前站定，目光扫过那些被随意堆放的显卡。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其中几块，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老板，收显卡吗？
HD5970。”
张辰开口，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熟稔。
老板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张辰。
眼前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起来和那些来配游戏主机的学生没什么区别，但问的却是这种如今有些冷门的高端旧卡。
“你有？
几张？
什么成色？”
老板放下刷子和显卡，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有多少？
什么价？”
张辰不答反问，语气自然，仿佛经常进行这种交易。
老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
他迟疑了一下，报了个价：“成色好的，无修无拆，三百一张。
这卡…现在不太行了，耗电大户，发热也厉害，玩游戏都嫌吵。”
他语气里带着点劝退的意思，似乎不太想做这笔生意。
张辰心里清楚，这个价格在此时是市场价，但这些卡的价值远非如此。
他需要试探，也需要压低成本。
“我有个朋友想打包出一批，十张左右。
都是以前做图形工作站淘汰下来的，成色还行。”
张辰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目光扫过柜台里那几块HD5970，“不过这个价…老板，这卡现在什么行情你我都清楚，挖矿效率上不去，玩游戏又过时，除了少数有特殊需求的，谁还要？
两百一张，能行我就让我朋友拉过来。”
老板皱起眉，重新审视起张辰。
眼前这年轻人不仅知道HD5970，居然还提到了“挖矿效率”？
这可不是普通学生会关心的词。
2010年，比特币的概念还只在极小的极客圈子里流传，挖矿更是鲜为人知。
“小伙子懂的还挺多？”
老板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不过两百太低了，收来都不止这个价。
这样，你要真有心要，十张的话，两百八，不能再低了。”
张辰摇摇头，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柜台，指向里面一块灰尘稍多的卡：“老板，你这几块都堆这儿落灰多久了？
再过半年，可能一百都没人要。
一口价，两百五一张，你这儿五张我都要了。
现金现结。”
他精准地报出了对方柜台里HD5970的数量，这让老板又是一怔。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对行情并非一无所知。
老板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似乎在快速计算着成本和收益。
这些卡确实压了一阵子，占着资金和地方。
最终，他叹了口气，像是吃了大亏：“行行行，看你是个懂行的，亏本交个朋友了！
两百五就两百五！
但要现金啊。”
“没问题。”
张辰从裤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里面是他目前几乎全部的积蓄——八百块生活费，以及之前省下的零花钱，总共一千二百五十块。
点出五张一百和一张五十，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钱，仔细验了验，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他转身从柜台底下翻出几个防静电袋，开始仔细打包那五块显卡，一边包一边嘀咕：“现在的小伙子真是…居然还看得上这种老卡…”张辰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他仔细检查了每张卡，确认没有明显维修痕迹和物理损伤。
“对了，老板，”张辰状似无意地补充道，“这种卡，你还有没有其他渠道能收到？
我那个朋友…可能长期要。”
老板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他，眼神更加好奇：“长期要？
这种卡？
做什么用？”
“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喜欢收藏老型号吧。”
张辰含糊其辞，“有路子吗？
量大可以再加点。”
老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帮你留意着。
留个电话？”
张辰留下了自己的诺基亚号码。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点显卡远远不够，但他需要先搭建起采购的渠道。
提着装有五块“宝藏”的黑色塑料袋走出百脑汇，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
塑料袋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更是未来。
他没有首接回家，而是骑着车在附近转了转，最终在一个老小区里，以每月两百元的价格，租下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储藏室。
这里通风尚可，有基本的供电，重要的是足够隐蔽。
他将五块显卡小心地锁进带来的一个旧木箱里，藏于角落。
看着这个简陋的、即将诞生第一笔“挖矿”收益的起点，张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虽然微小，却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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