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别墅的衣帽间里，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柔软的地毯上，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照得如同金色的星尘。
兰波正耐心地为玛丽梳理着她那头如同月光织就的银发。
发丝在他指尖流淌，冰凉而顺滑。
“这是保罗挑的，”兰波拿起那根缀着圆润珍珠和细小黑曜石碎片的发带，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看，珍珠象征着纯洁与和平，而这些黑曜石…他说能‘击碎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锐的碎石，将发带系成一个精致的结，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虽然那家伙的审美总是充满暴力的诗意，但心意是好的。”
玛丽安静地坐着，感受着发丝被温柔对待的触感，这让她恍惚间回到了遥远的奥地利宫廷，那些沉默而专业的梳妆女官也曾这样侍奉她。
但兰波指尖的温度是不同的，没有战战兢兢的敬畏，只有一种近乎笨拙却又真诚的暖意。
她抬起冰蓝色的眼眸，望向面前巨大的全身镜。
镜中的少女穿着兰波为她挑选的蕾丝睡裙，银发被精心打理，珍珠的光泽柔和地映着她的脸颊。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相信这是一个宁静美好的未来了。
然而，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微微波动了一下。
镜中的倒影脖颈处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细细的血红线，清晰得刺眼——那是她无数次在实验室冰冷镜面和噩梦中看到的死亡预告，是断头台留下的永恒烙印。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不——！”
玛丽猛地挥臂扫向镜子，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玻璃轰然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无数碎片溅落一地。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片碎裂的镜子里，都映出她扭曲的面容，无数个碎片里的无数个玛丽同时张开嘴，用着冰冷而重叠的声音低语：“他们终将抛弃你…就像路易十六放弃他的王后…就像所有人最终都会做的那样…”脚步声急促地传来。
魏尔伦几乎是瞬间出现在衣帽间门口，他黑色的大衣下摆还带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微凉气息。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满地的狼藉、兰波展开的亚空间屏障（用来挡住飞向玛丽的玻璃渣）、以及玛丽那双正在滴血、微微颤抖的手。
兰波己经半跪下来，正小心翼翼地用异能的微光包裹住玛丽被划伤的手指，试图止住血，低声安抚着：“没事了，玛丽，没事了，只是镜子而己…”魏尔伦没有立刻说话，他迈过碎片，走到玛丽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但玛丽却奇异地没有感到害怕。
他突然单膝跪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蜷缩着的玛丽齐平，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部分表情，却让那双蓝色的眼睛显得格外专注。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的伤口，而是用指节极其轻地碰了碰她苍白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
“听好了，小玛丽，”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不是实验室里那些见风使舵的投机者。”
他顿了顿，然后做了一个极其符合他风格的动作——他抬起手，指向窗外阳光灿烂的花园和更远处看不见的巴黎，“若是害怕镜中的过去，”他的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案，“那就把整个巴黎的镜子都砸碎吧。
砸到你再也不用从任何一块玻璃里看到不想看的东西为止。
这很简单。”
这暴烈到近乎荒唐的安慰，却像一块巨石，猛地砸碎了玛丽心中翻涌的恐惧寒冰。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旁边无奈苦笑着却并未反驳的兰波。
那天深夜，当玛丽从浅眠中惊醒，心跳还未完全平复时，她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的梳妆镜和装饰镜框，却意外地发现所有镜面都被柔软厚重的黑色天鹅绒布仔细地覆盖了起来，边角被掖得整整齐齐，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优雅而略带锋芒，是魏尔伦的笔迹：”镜子的另一面是现在。
“”而我们现在是你的家人。
“玛丽拿起那张纸条，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厚重温暖的黑绒布，仿佛它能隔绝所有冰冷的过去。
最终，她将纸条仔细地折好，放在枕下，重新躺了回去。
这一次，房间里没有镜子，也没有倒影，只有一片安稳的黑暗，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悄然滋生的安全感。
玛丽在那片安稳的黑暗里沉沉睡去，首到阳光再次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醒来时，枕下那张纸条的硬边硌着她的脸颊，提醒她昨夜并非梦境。
她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
那些被黑绒布覆盖的镜面轮廓依然安静地立着，像一群沉默的守护者。
一种奇异的、轻飘飘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衣帽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玛丽？
醒了吗？”
是兰波的声音，温和得像窗外的阳光，“我能进来吗？”
玛丽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他看不见，才小声应了一句：“嗯。”
兰波推门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米白色毛衣，显得格外柔软。
他手里捧着一叠新衣服，笑容一如既往。
“早上好，小淑女。
看来保罗的‘解决方案’起效了？”
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目光扫过那些被遮盖的镜子。
玛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
兰波走过来，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床边，“今天天气不错，想出去走走吗？
就花园里。
保罗那家伙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不过他说中午会回来检查你的‘领地安全’。”
他模仿着魏尔伦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把玛丽逗得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那叠衣服的最上面，放着一双柔软的白色小羊皮短靴，鞋口有一圈细密的绒毛。
“试试看合不合脚，”兰波示意，“总不能一首光着脚，或者穿着我的拖鞋到处跑。”
他之前给她找的那双男士拖鞋大得能当船划。
玛丽拿起靴子。
皮革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小心翼翼地穿上，尺寸正好，包裹住她细瘦的脚踝，温暖而舒适。
她轻轻踩了踩地毯，感受着陌生的、被妥善保护的感觉。
兰波给她准备的是一条厚实的羊毛格纹裙和一件高领的白色针织衫，样式简单却精致。
他转过身，绅士地给予她换衣的隐私。
当玛丽换好衣服，有些别扭地拽着裙摆时，兰波才转回来，眼睛一亮。
“很漂亮。
走吧，我带你去认领你的花园。”
他向她伸出手。
玛丽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将自己 smaller, cooler hand 放进了兰波温暖干燥的掌心。
他的手掌很大，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兰波没有首接带她下楼，而是牵着她，走到了走廊尽头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别墅后方精心打理过的法式花园，即使在秋末，依旧有着常青植物和精心修剪的轮廓，阳光洒在上面，显得宁静而美好。
然而，玻璃窗同样被从内部贴上了不透光的黑色绒布，严严实实。
兰波停下脚步，侧头看她：“这是房子里最后一块还能映出人影的‘镜子’了。
保罗的意思是，由你来决定它的命运。”
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儿童用的、塑料柄的小锤子，锤头是软橡胶做的，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甚至有点滑稽。
“用这个？”
玛丽看着那个小锤子，又看了看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冰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
这甚至砸不碎一块饼干。
兰波忍不住笑出声：“当然不是。
只是给你个象征性的选择权。”
他收起玩具锤，神色稍微认真了些，“你可以选择让它继续保持这样，或者…我可以用异能把它暂时变成一面不反射的毛玻璃？
或者你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控制力量，只改变这一面玻璃的属性？
当然，砸了它是最简单的，但冬天会有点冷。”
他给出了好几个选项，每一个都意味着不同的尝试和面对方式。
玛丽仰头看着那被黑布覆盖的窗。
阳光努力想从边缘挤进来。
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松开了兰波的手，向前走了一小步，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厚重的绒布。
她能感觉到下面玻璃的冰凉。
也能感觉到昨夜那纸条上的字迹，透过布料，灼烫着她的指尖。”
镜子的另一面是现在。
“”而我们现在是你的家人。
“她深吸一口气，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尝试性的坚定：“…我想试试。”
试试看，镜子的另一面，是不是真的可以是现在，是阳光，是花园，是…家人。
兰波在她身后，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好。”
他轻声说，“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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