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冷雨。
像是谁把天空捅了个窟窿,冰冷的水珠子砸在柏油路上,溅起一片片模糊的光晕。
霓虹灯在雨里晕开,红的,绿的,紫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却没一点暖意。
街角有间酒吧。
招牌是黑的,三个白字歪歪扭扭——忘忧吧。
门是旧的,玻璃上蒙着层灰,推开时会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是不堪重负。
里面很暗。
只有吧台顶上一盏灯,昏黄的,照着吧台后面那个男人。
男人叫老奎。
人不老,却透着股老气,头发乱糟糟的,留着两撇胡子,像是很久没剃。
他手里拿着块布,擦着一个杯子,擦得很慢,仿佛那杯子是稀世珍宝。
酒吧里只有一个客人。
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旁。
男人,穿件黑色的夹克,拉链拉到顶,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桌上放着一杯酒,威士忌,加了冰,冰块正在慢慢融化,像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动静。
他坐了很久。
久到老奎己经擦完了第七个杯子。
雨还在下。
“哐当。”
门被撞开了。
进来三个男人,浑身湿透,带着股酒气和雨腥气。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链子很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俗气的光。
光头的眼睛像狼,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这地方真他妈难找。”
光头骂了一句,声音很粗,“给老子来三瓶啤酒,要冰的。”
老奎没动,依旧擦着他的杯子,像是没听见。
“你聋了?”
光头身后的瘦猴推了老奎一把。
老奎终于抬起头,眼神很淡,像杯没味道的白开水:“不卖。”
“不卖?”
光头笑了,笑声很难听,“开酒吧的不卖酒?
你是不是活腻了?”
老奎没说话,又低下头擦杯子。
光头的火气上来了,抬脚就要踹吧台。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男人动了。
他慢慢抬起手,端起桌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动作很慢,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律。
“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
男人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
光头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挑衅:“你算哪根葱?”
男人没回答,又喝了一口酒。
瘦猴忍不住了,抄起旁边的椅子就要砸过去。
椅子没砸到任何人。
因为男人的手己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动作快得像闪电。
瘦猴的脸瞬间白了,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啊”的一声惨叫,椅子“哐当”落地。
光头和另一个男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看清男人是怎么出手的。
男人松开了手。
瘦猴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动。
“滚。”
男人又说,还是一个字,却像一把冰冷的刀,插进人的心里。
光头的脸色变了几变,看看男人,又看看地上的椅子,最后咬了咬牙:“我们走!”
三个人狼狈地跑了出去,门被摔得“砰”一声响。
酒吧里又安静了。
只有雨声,还有老奎擦杯子的声音。
老奎放下杯子,看着角落里的男人,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点诡异:“很久没人敢在这里闹事了。”
男人没说话。
“你不是这里的人。”
老奎说。
男人还是没说话。
“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老奎又拿起一个杯子,“再来一杯?”
男人摇摇头,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站起身。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没回头,只留下一句话:“有些事,忘不掉。”
门又“吱呀”一声开了,男人走进雨里,黑色的夹克很快被打湿,身影在雨幕里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街角。
老奎看着桌上的钞票,又看了看门口,拿起男人喝剩的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酒很烈,像火一样烧过喉咙。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
街角的阴影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双眼睛,正盯着忘忧吧的门口。
老奎放下窗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雨,还在下。
有些东西,就像这雨,一旦开始下,就没那么容易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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