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鼎的世界是由公式和逻辑构成的。
下午西点十五分,高二(三)班的教室被斜阳切割成明暗两半。
郭鼎坐在光明与阴影的交界线上,指尖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飞速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某种精密的机械在规律运转。
他正试图用一种全新的方法解一道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的压轴题,关于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的运动轨迹。
在他的思维世界里,宇宙的规律正被一点点抽丝剥茧,变得清晰、有序、优雅。
还有最后三步,他就能打通这个关节。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击碎了他精心构建的逻辑链条。
“报告老师!
对不起打扰了!
我们班粉笔用完了,能借一盒吗?”
一个清脆、带着点儿急促喘息的声音响起,像风吹动了一串玻璃风铃。
郭鼎的笔尖猛地顿住,在纸上戳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有些不悦地抬起头,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逆着光,他看见一个身影站在门口。
女孩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
最刺眼的是她怀里抱着一个沾满五彩颜料的调色盘,指尖也染着斑斓的颜色。
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她整个人像一颗突然闯入灰色精密实验室的、过分鲜活的糖果。
教室里只剩郭鼎和值日生,物理老师下午去开会了。
值日生正在后排擦黑板,闻声指了指讲台。
女孩道了声谢,快步走到讲台前,弯下腰寻找粉笔。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与这间充斥着理性思维的理科教室格格不入的灵动。
郭鼎收回目光,试图重新进入刚才的解题状态。
但那个被打断的灵感节点,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串联不起来了。
他有些烦躁地发现,脑子里残留的不再是粒子轨迹,而是那个女孩闯入时带来的、带着阳光和颜料气息的扰动。
女孩找到了粉笔,首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教室,正好对上郭鼎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带着一丝审视和被打扰后不快的视线。
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笑容太过明亮,甚至有些晃眼。
“不好意思啊同学,打扰你学习了!”
她压低了一点声音,但语调依然轻快。
郭鼎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重新低下头,盯着草稿纸上的墨点和未完成的公式。
女孩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教室恢复了安静,但某种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丝陌生的、活跃的因子。
郭鼎放下笔,看着窗外。
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同学在奔跑,远处的美术教室窗外,晾着一排刚刚画好的水彩画,在风中轻轻晃动。
他第一次注意到,下午西点半的阳光,原来是暖黄色的。
那个女孩,他隐约知道,是隔壁艺术班的,好像叫……乐乐?
一个听起来就跟“安静”、“秩序”毫不相关的名字。
他轻轻“啧”了一声,重新拿起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无意识地画下了一条抛物线。
这条线,和他正在计算的粒子轨迹毫无关联,更像某个马尾辫划过空气的弧线。
精密的世界,第一次出现了无法用现有公式计算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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