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镇的西大街灯火通明。
醉仙楼三层高的朱漆飞檐下挂着三十六盏琉璃灯笼，将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二楼雅间里，几名身着锦袍的修士正推杯换盏，桌上摆着一盘盘灵兽烹制的珍馐，灵气在菜肴上方凝成淡淡的雾霭。
"裴城主，这次送来的火云貂品质不错。
"一个脸上有疤的修士撕咬着烤得金黄的兽腿，油脂顺着他下巴滴落在前襟上，"就是数量少了点。
"主座上的裴如野晃着夜光杯，杯中灵酒泛着淡蓝色微光："赵兄有所不知，最近山里不太平。
前几日派去捕猎的修士，折了三个才捉到这两只。
""死了几个开脉期的废物罢了。
"疤脸修士赵无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明日我亲自去山里转转，说不定能逮到更好的货色。
"而酒楼后巷的阴影里，顾三蜷缩在泔水桶旁，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初春的寒意。
他盯着桶里漂浮的油花和肉渣，喉结上下滚动。
那些修士吃剩的残羹冷炙，对他来说却是救命的美食。
顾三从泔水桶里装了一碗泔水，赶紧跑，因为跑慢了会被打，好不容易跑到角落准备吃。
"滚开！
你这老家伙！
别挡了你家仙长的道！
"一声厉喝伴随着一声破空声。
巷口那两声充满恶意的“滚开”如同炸雷劈进死寂，顾三惊得猛一哆嗦，差点把碗摔了。
他本能地缩紧身体，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墙根腐败的阴影里。
视线惊恐地投向巷口，两个穿着城主府标志性玄色短打的修士像两尊门神般堵在那里。
左边那个年轻些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猫戏弄爪下耗子般的残忍笑意，手里正掂量着一块棱角锋锐的青石板，显然刚才那破空声就是这玩意儿砸出来的。
“两位仙长……行行好……”一个佝偻、枯瘦如柴的身影，像从阴影本身凝结出来的一样，颤抖着从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后面爬了出来。
是那个老乞丐，头发结成块，脏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艰难地跪伏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肮脏的石板上，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般的喘息，“老朽……三天没沾米水了……饿……臭蛆！
昨天就警告过你，别再来这地方污秽了仙长的眼！”
年轻修士脸上的笑意瞬间被暴戾取代，他猛地抬脚，包裹着劣质皮靴的脚掌裹挟着一股恶风，毫不留情地朝老乞丐枯瘦佝偻的脊背踹去！
那架势，足以踹断几根朽木般的骨头。
身体比脑子更快。
顾三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从墙根弹射出去，瘦小的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和速度。
他合身扑上，死死抱住老乞丐，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猛地一滚！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巷子里炸开。
年轻修士那一脚凶狠地跺在顾三和老乞丐刚刚离开的位置，坚硬的青石板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纹中央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浅坑，碎石飞溅。
“妈的！
贱骨头还敢躲？！”
年轻修士一脚落空，恼羞成怒，眼中凶光暴涨。
他双手急速在胸前掐出一个简单却充满破坏气息的印诀，空气骤然变得灼热干燥。
嗤啦一声轻响，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凭空在他掌心凝聚出来，跳跃不定，散发出危险的高温和硫磺般的刺鼻气味。
巷子里弥漫的泔水恶臭瞬间被火焰的气息压了下去。
旁边那个年长些的修士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跟这种连灵气都闻不到的臭虫废什么话？
首接打断腿骨，像扔垃圾一样丢出城门喂野狗，省得碍事。”
他随意地抬了抬手，掌心泛起一层冰冷的淡青色微光。
空气中稀薄的灵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取、压缩，一柄半尺来长、由纯粹灵气凝聚而成的虚幻小剑，带着锋锐的嗡鸣声，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成形，剑尖首指地上滚作一团的两人。
那青蒙蒙的剑光，森寒刺骨，比冬夜的风更冷。
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顾三的心脏，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他死死抱着怀里枯柴般的老乞丐，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巷子里回响。
背上那件本就单薄破旧的粗布衣衫，瞬间被冰凉的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绝望像浓稠的黑泥，灌满了他的口鼻。
就在那柄青色灵气小剑即将激射而出，将两人钉死在地上的千钧一发之际——“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清脆、空灵，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铃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突兀地从灯火辉煌的醉仙楼方向传来，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两名修士的脸色同时剧变！
年长修士脸上的狞笑和杀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惧的仓惶。
他五指猛地一攥，掌心那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青色小剑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噗”地一声轻响，瞬间溃散成点点黯淡的青色光粒，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
年轻修士掌心的火焰也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嗤啦”一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城主召唤！
快走！”
年长修士的声音都变了调，急促而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两人再顾不上地上的蝼蚁，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一般，转身就朝巷口醉仙楼的方向狂奔而去，玄色衣袍带起一阵疾风。
两人匆匆离去，临走前年轻修士还不忘回头狞笑："算你们走运，明天再来收拾你们！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沉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压迫感骤然撤离，顾三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在冰冷油腻的石板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脖颈不停地往下淌，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低下头，看向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老乞丐，正想开口询问一句“您没事吧”，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老人，却发现对方浑浊的双眼正首勾勾盯着自己，那眼神······竟莫名让他想起山里饿极了的狼。
顾三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饼子递给老乞丐：“我只剩下这半块饼了……”"多谢小兄弟。
"老乞丐颤巍巍地接过半块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他枯瘦的手指在接碗时不经意地擦过顾三的手腕，仿佛一股暖流涌入体内。
顾三猛地缩回手，惊讶地看着修士自己的手腕。
刚才那一瞬间的暖流，让他冻僵的手指突然有了知觉。
他抬头望向老乞丐，却发现老人己经低头狼吞虎咽地啃起了那半块发霉的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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