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暮春,长安西市的喧嚣透过青灰色的坊墙,隐约飘进僻静的通训坊。
沈微之猛地睁开眼,头顶是绣着暗纹的素色纱帐,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苦艾与檀香混合的气息,全然不是她熟悉的现代公寓。
“姑娘,您醒了?”
一个穿着浅青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凑过来,脸上满是惊喜,“可算醒了,您落水后昏睡了三天,可把奴婢吓坏了。”
沈微之脑中一片混乱,零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是历史系研究生,为了撰写关于李承乾的毕业论文,熬夜查阅史料时不慎打翻水杯,触电昏迷。
而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吏部侍郎沈君谅的庶女,三天前在曲江池赏春时不慎失足落水。
“现在是……贞观十七年?”
沈微之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正是呢姑娘,” 小丫鬟点头,“听说前几日太子殿下……唉,宫里动静可大了,连西市的胡商都说,这长安要变天了。”
太子殿下?
沈微之的心猛地一沉。
贞元二十七年,正是李承乾因谋反被废的年份。
史书中记载,这位大唐的嫡长子,曾是李世民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储君,却因腿疾自卑、弟弟李泰的步步紧逼,最终走上谋反之路,被废为庶人,流放黔州,次年便郁郁而终。
作为研究李承乾多年的学者,沈微之始终为这位太子扼腕。
他并非天生顽劣,幼年时聪慧仁厚,曾深得李世民喜爱,只是后期在多重压力下才逐渐扭曲。
若能有一丝转机,他的结局是否会不同?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丫鬟连忙起身:“老爷来了。”
吏部侍郎沈君谅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面容严肃,进门后只淡淡扫了沈微之一眼:“醒了便好,往后行事仔细些,莫要再给家里惹麻烦。
对了,三日后是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你也一同去,学着些规矩,日后也好为家族分忧。”
沈微之心中一动。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按史料记载,此时李承乾虽己被废,但因李世民念及父子情分,并未将他流放,只是软禁在长安城外的别苑。
而李泰正因“杀子传弟”的承诺深得李世民偏爱,风头正盛。
或许,这是她能见到李承乾的机会。
三日后,长公主府的花园里百花争艳,宾客云集。
沈微之穿着一身淡紫色襦裙,安静地站在角落,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
忽然,她看到一个身着素色圆领袍的身影,独自站在紫藤花架下,背对着众人。
那人身形高挑,却微微佝偻着背,右手下意识地扶着左腿,显然是腿疾所致。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沈微之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孤寂与落寞——那一定是李承乾。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一盏茶,缓缓走过去。
“殿下安好。”
李承乾猛地回头,眼中满是警惕。
他的脸庞依旧俊朗,只是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曾经明亮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疲惫与疏离。
“你是何人?”
“臣女沈微之,见过废太子殿下。”
沈微之恭敬地行礼,语气却温和,“方才见殿下独自在此,想必是不喜喧闹,臣女唐突了。”
李承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有人会这般平静地与他说话。
自他被废后,宫中之人避之不及,朝臣更是连提都不敢提他的名字,眼前这个女子,却没有丝毫畏惧或轻视。
“此处并非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他转过身,重新望向紫藤花,声音冷淡。
沈微之没有离开,反而轻声说:“殿下可知,这紫藤花虽开得繁盛,但若无人修剪枝叶,来年便会杂乱无章。
可若是用心照料,岁岁都会开出这般好看的花来。”
李承乾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赶她走。
沈微之知道,他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的人生,并非己经注定枯萎,只要有机会,依旧能重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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