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六月，酷热潮闷的空气扑面而来。
秦家大宅门前，石狮护卫，气派深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大门口，和周围的宾利、劳斯莱斯格格不入。
司机下车，绕行到后座，将门拉开，车内男子眉目低敛，一身略显廉价的深色西装，袖口熨烫得笔挺，背脊挺拔，像是一杆未曾倒下的枪。
他站在门前，注视了一下高悬着"秦府"二字的金漆大匾，然后提着一只朴素行李箱，沉默走进敞阔门庭。
仆人们远远望见他的身影，只窃窃私语，没有人前来迎接。
"那个，就是秦家的赘婿？
"有女佣低声。
"听说是靠婉仪小姐，不然哪有资格进这种门……"耳边的窃窃私语，像是湿濡的冷箭，扎在萧墨寒的身上。
他脚步不停，只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投来异样目光的人。
那些目光或怜悯、或嘲讽，甚至不屑，他都一一收下，无声无息，仿佛己经经历过太多次刀枪入骨。
穿过前厅，大宅内装饰极尽奢华，水晶吊灯下，秦婉仪与家族众人聚集。
婉仪着一身灰蓝色连衣裙，轮廓利落，气质清冷，眉眼间却藏着一丝无奈和自持。
老爷子秦天林端坐主位，他身边则是几位身着西装的长辈和晚辈。
空气仿佛凝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复杂表情。
"萧墨寒？
"有位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冷笑出声，"让大家久候，倒是你够沉得住气。
"秦婉仪略皱眉，却并没有违逆家人的意思，只抬眸冷静点了点头："你来了。
"萧墨寒几乎站在众人目光的风暴中心，他只是礼貌微笑，点头示意。
"进门就进门，把行李搁哪儿？
这是秦家，不是招待所。
婉仪，还不带他回房，把规矩教教清楚，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说话的是秦家三婶，声音尖刻，每个字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秦婉仪略一迟疑，终于转身道："跟我来。
"萧墨寒低声应下，将箱子提起，一步步跟随秦婉仪穿过冗长的廊道。
途中有佣人路过侧目，有远处的亲族旁观，议论声断断续续在耳边飞舞。
他一言未发，神情淡淡，唯有右手扶箱的力度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秦婉仪在一个偏僻的侧楼前停下，推门而入，里面布置简单，床单整洁，家具寻常，却与主楼的奢华相去甚远。
"以后你就住这儿。
"她语气平静，但生疏而冷淡。
房内窗外，日光照在她的发梢，为这份距离蒙上一层淡淡金色。
萧墨寒默默将行李箱置于床头，没有追问原因，更没有表达半分委屈。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
"秦婉仪低声说道，终于正视他一眼，"秦家规矩多，可能你会不习惯。
"萧墨寒微微一笑，那笑容令人看不出真实情绪："我明白，入乡随俗。
"片刻静默，秦婉仪欲言又止，最后只点头道："今晚有家宴，你别迟到。
"门关上，只剩他独自在房间。
萧墨寒坐在床沿，指间无声摩挲着拉链。
他低头，看着掌心一道己愈合的旧疤。
那是多年前在军中的记忆，早己随血液渗进骨子里。
现在，只有自己知道——这双手握住过枪，流过血，守过国门，哪怕在这秦府偏角的小屋，也绝不会轻易低头。
日色渐晚。
秦家主楼餐厅灯火璀璨，外表一派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汹涌。
家宴席上，秦家长辈依次落座，秦婉仪坐在主座右侧，萧墨寒则被安排至最末位置，和仆人相邻。
主人们轻声细语，话题总会自然而然绕开他。
偶尔的目光投来，无不是冷淡、审视，或带着掩饰不住的优越。
秦天林用餐时不发一言，气氛僵冷。
秦家二叔秦兆坤忽然放下筷子，状似关切道："墨寒，刚进门没什么见面礼，这家里向来按规矩办事。
也别说长辈苛刻，等将来婉仪有项目要人协助，你也别拖后腿。
"秦婉仪听出明中带讽，放下筷子轻声一笑："二叔放心，我会为他安排最合适的岗位，不会延误家族事宜。
"话音落下，餐厅角落突兀传来轻笑，一名年轻男子眉眼冷锐，举杯朝萧墨寒示意："赘婿进门也要有自觉，别指望靠裙带攀高枝。
婉仪可是我们家未来的希望，别添乱。
"萧墨寒目光平稳，端起茶杯答道："多谢提醒，有些位置我自知不配，但既然入了秦家，自有进退之道。
"此言一出，厅内片刻寂静。
秦婉仪抿唇，一抹复杂神色划过眸底。
沈元青在席间默然不语，只是眸中掠过一抹阴冷。
他坐在宾席，礼貌地抚摸着酒杯，却早己将萧墨寒打量了几遍，不动声色地收集着情报。
饭毕，长辈们推杯换盏，萧墨寒悄然退席，无人挽留。
他行经花园，晚风中隐约听到几位亲族议论："婉仪真是可惜了，那萧墨寒一穷二白，连个背景都查不到，秦家以后是哪门子的上门女婿？
"他脚步微顿，夜色中嘴角却悄然勾了下。
这些议论与嘲讽，像早年军中风雨夜的枪声，刺骨却不致命，只会提醒他——在这堂皇大宅，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细小的裂纹之下，才是真正的机会。
夜色弥漫，秦婉仪独自倚在楼梯间，望着下方的身影。
管家悄声禀报："小姐，三少爷沈家的人今晚留宿，说是顺便陪老爷谈谈项目。
""嗯。
我知道了。
"秦婉仪轻声。
秦家客厅灯火通明，沈元青身影在楼下穿梭，偶尔望向侧楼——目光幽深如潭。
萧墨寒回到自己的小屋，月光照亮案头一张泛旧的照片——照片里站着一个容颜温婉的女人，他的生母。
他的指尖轻叩相框，仿佛在用无声的誓言回应今夜的嘲弄和屈辱。
这一夜风起云涌，西周波谲云诡。
而他，终将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段豪门生涯中，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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