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气垫在商场楼下铺开时，林晓雨的裙摆还沾着天台的风。
她往下探着身子，似乎看不到地面，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拧成狰狞的纹路，底下的人潮像模糊的蚁群，只有妈妈赵兰芝的哭声穿透喧闹，扎得她耳朵疼。
“小雨！
别跳！
妈求你了！”
赵兰芝瘫在地上，手指抠着地砖缝，指甲缝里全是泥，“你毁容了怕什么？
妈陪你治！
砸锅卖铁都治！”
晓雨闭着眼往后仰，消防员趁她分神，从侧面扑过来拽住她的胳膊。
她挣扎着哭喊，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放开我！
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连镜子都不敢照！”
三天后，晓雨坐在“时光纪”的小办公室里，还是不敢抬头。
赵兰芝攥着她的手，指节发白，眼神里满是恳求，扫过苏溪和悠悠时，几乎要落下泪来：“老板，我女儿想做本纪念册……她说她无意刷到你的自媒体广告，想纪念一些特别时刻？
她想……想留个念想给我。”
…苏溪刚端起的水杯顿在半空，视线落在晓雨脸上时，心脏猛地一缩——那疤痕从额头蔓延到下颌，右耳的轮廓都有些模糊，可女孩垂着眼的样子，透着股让人心疼的倔强。
她刚要开口，旁边的悠悠先拉了拉她的衣角，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溪姐，她…前几天热点新闻，毁容要跳楼的那个女孩。
拒绝吧，别到时候做了不满意又闹麻烦，咱们现在本来就没生意，没流量……咱们也不容易。
“悠悠。”
苏溪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然后蹲到晓雨面前，慢慢伸出手，没碰她的脸，只轻轻覆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晓雨的手一下就抖了，像受惊的小鸟要缩回去，苏溪却没松，温声说：“姑娘，我叫陈苏溪。
很高兴认识你，苏溪投来友善的目光。
晓雨没动，赵兰芝在旁边急得眼圈发红：“小雨，苏老板跟你说话呢……”你看下她回应下。
“我不看！”
晓雨突然拔高声音，猛地抽回手，头埋得更低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吓人？”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苏溪没急着反驳，反而拿起桌上一本样册，翻开第一页——那是之前给一位老奶奶做的，里面贴着老奶奶年轻时的黑白照片，还有AI生成的“和己故老伴的合照”。
苏溪把样册递到晓雨面前，声音放得更柔：“你看，这位张奶奶今年92了，她年轻时候穷，没拍过婚纱照。
她孙女说要给她们做套婚纱照，我们用她奶奶和爷爷年轻时的黑白旧照片，AI合成了一套婚纱照。
她拿到册子那天，哭着说‘’这就是奶奶跟爷爷年轻的时候”。
后来没多久孙女一天哭着到店里告诉苏溪说奶奶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孙女一家经常拿着那本纪念册怀念他们。
苏溪又说，小雨是吧，我们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只有活下去才能让爱你的家人有希望有念想。
她又看了下小雨妈妈。
晓雨的肩膀动了动，眼睫毛颤了颤，却还是没抬头。
低声点头。
赵兰芝叹了口气，拉过苏溪，声音带着哭腔：“苏老板，我跟你说吧……我以前是城里的，家里条件还行，可我年轻时非要嫁给他爸——他爸是农村来的，在工地打工，我爸妈死活不同意，我就跟他爸跑了。
后来有了小雨，日子虽然苦，可也算踏实。
谁知道小雨4岁那年，他爸查出癌症晚期，没俩月就走了……”赵兰芝抹了把泪，指了指晓雨：“我一个人带她，打两份工，就想让她跟别的孩子一样，能上学，能穿漂亮衣服。
她从小就乖，学习好，去年刚毕业，找了个文员的工作，我还想着熬出头了……结果上个月，她下班在路边摊吃碗面，那煤气炉突然就炸了！
摊主夫妻当场就没了，小雨被救出来时，脸和胳膊都烧得不成样……妈！
别说了！”
晓雨突然喊了一声，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呜咽声，“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同事给我发消息，我都不敢回！
我那天在商场天台，就想一了百了，省得拖累你……”苏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晓雨的后背，没说“别难过”，也没说“会好的”，反而问：“你想在纪念册里写什么？
比如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
晓雨的哭声小了点，闷在手里说：“我小时候……我爸带我去公园，给我买棉花糖，他说我是他的小公主……还有我妈，我上初中时，我妈凌晨3点就起来做包子，给我攒钱买自行车……那这些都该写进去啊。”
苏溪笑着说，“你看，你不是只有现在的样子，你还有小时候的棉花糖，有妈妈凌晨做的包子，有你第一次骑自行车时摔了跤还笑的样子。
这些东西，比你的脸重要多了——它们是你活着的证据，是你妈妈心里最珍贵的回忆。”
晓雨慢慢放下手，眼睛红得像兔子，看着苏溪：“可是……我没有那些照片。
我爸走了之后，家里的旧照片被水浸了，没剩下几张。
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写进册子，也不好看……谁说不好看？”
苏溪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小太阳，“我们可以用AI啊。
你给我描述你小时候的样子，比如你爸带你买棉花糖那天，你穿什么颜色的裙子，头发是扎成两个小辫子吗？
我们用AI生成那天的照片，就像真的一样。
还有你现在，就算有疤痕，可你的眼睛还是亮的，我们可以把你现在的样子也拍下来，写一句‘我现在虽然很难，但我还在陪着妈妈’，等你以后好了，再看这本册子，就知道自己有多勇敢。”
“真的……可以吗？”
晓雨抬头看着苏溪，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点光，“我还想写……我想谢谢我妈，谢谢她这么多年没放弃我。
我还想写，如果我以后能好起来，我要带她去旅游，去看海——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海。”
苏溪用力点头，把笔递给晓雨：“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写。
你说，我记，悠悠帮我们整理照片。
对了，你还可以给册子起个名字，比如……《小雨的时光书》？”
晓雨接过笔，指尖还有点抖，却慢慢在纸上写下“小雨”两个字。
赵兰芝看着女儿的样子，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笑着的。
悠悠在旁边看着，悄悄拉了拉苏溪的衣角，小声说：“溪姐，真免费啊？”
苏溪回头，冲悠悠笑了笑：“你看她刚才的样子，像不像以前的我们？
刚创业时，我们不也觉得走投无路吗？
可现在不也撑过来了？
这本册子，就算我们帮她，也帮我们自己——至少让我们知道，我们做的事，能给人点希望。”
晓雨抬起头，看着苏溪，突然说了句：“苏姐姐，谢谢你。
我……我不想死了。
我想看看，AI生成的我小时候的照片，想把册子送给我妈。”
苏溪拿起样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写着之前给一位客户写的话，她念给晓雨听：“‘人生不是只有漂亮的样子才值得记录，那些难走的路，那些没放弃的瞬间，才是最该记住的。
’小雨，你现在走的路很难，但你没放弃，你妈妈也没放弃，这就己经很了不起了。”
晓雨看着苏溪，慢慢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容，虽然疤痕还在，可那笑容里，却有了光。
赵兰芝握住苏溪的手，一遍遍说着“谢谢”，阳光从办公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样册上，落在晓雨的笔上，也落在苏溪和悠悠的脸上——好像刚才那股“没流量、没客户”的愁云，突然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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